家伶
每到秋日,看着五色斑斓的树木花草挨个儿收起色彩,叶归大地,总会想起“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也许是年龄大了,近几年,我重新爱上了坐公交,将私家车停在院子里,鲜少开。一是因为上海的公交地铁四通八达极其便捷,省去了私人停车的烦恼;二是因为乘车可以放松下来,随意观察与思考。你看,人生就像坐公交,上车、下车、停靠、再上路,走走停停、上上下下,匆匆太匆匆!
在我很小的时候,出生于1896年的奶奶总是用“带你去坐公交车”作为对我的奖励,让我乖一点。
我很喜欢去外婆家,从外婆家跨过一座桥,过两条马路就是南京路,外婆经常抱着我往东去外滩看大轮船和海鸥,往西去人民公园滑滑梯。但从我家到外婆家要坐两辆车,中间要下车换乘等待。
上小学时的一个周末,二舅来我家看我妈,饭后我吵着要去外婆家,爸妈就让二舅带我去,把两人的车钱给了二舅。二舅那时还没工作,是偷偷骑自行车来的,他当然要骑车回去可以省钱,就让我一个人坐公交车,告诉我在青云路下车换66路,他说会骑车一路跟着公交车。上车时,二舅让我站在售票员旁边,在窗外叮嘱售票员让我青云路下。
我手里攥着一毛钱,刚好坐两辆车。那时的公交车总是挤满了人,每次到站,售票员都紧盯上来的人买票,人一多,就把我忽略了。等到售票员想起我的站,已经过了一站,只好让我下车到对面回坐一站。
等我上了对面回去一站的公交车,发现钱不够了,只好眼泪巴巴地跟售票员讲原因,说不能付车钱了。我永远记得那位女售票员温柔的眼神,她让我站在她的活动椅子边,安慰紧张不安的我:“你不用担心,会没事的。”售票员的位置高出一截,让我感觉不会再被忽视。
二舅在对面换乘站满脸焦急,终于看到了我,把我送上第二辆车,然后飞骑到下车地点等我。
之后乘车,我就很注意售票员。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上中学,公交工作还是“铁饭碗”。印象最深的是在延安路上遇见过一个售票员,他讲话诙谐幽默,一路上把乘客逗得捧腹不已,笑声未断。此后,我再也没见过这样的售票员。
1988年,我一个人拖着箱子、背着席子,乘公交车去复旦大学报到。当我转上9路公交车时,售票员主动下车帮我拿行李,一边还啧啧称赞我考上了一所好学校,乘客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令我欣喜。
大学毕业后进了报社,公交车更成了离不开的公交工具。坐着公交车,我认识了上海很多地方,回想起来就像坐火车,车窗外的上海如同影像一般一帧帧、一幕幕地移动,年年岁岁看着它日新月异。
1993年我采访在上海举办的首届东亚运动会,经常坐刚开通不久的地铁一号线,觉得好神奇,以前在欧美影视中见到的事物在上海慢慢都变成了现实。
到了21世纪,地铁线路越开越多,如今已有十几条,不仅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而且通向了远离市中心的各个区域,甚至邻省。地铁也从宽松到拥挤的“阵痛”期,经历扩大、调剂后,更方便乘坐。放眼四观,地铁乘客神态大多悠闲,看手机者居多,偶尔有人看书,或闭目养神。
路上的公交车有了专用车道,车厢环境舒适,售票员和乘客完全有时间慢慢欣赏窗外的美景。
我的奶奶若还活着,对她来说,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奖励了。
有人下车有人上车,每个人都是一部书,来来往往。请看明日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