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趣

□朱正安

今年9月，11岁的外孙在松江小学毕业后，经摇号录取到了市区一所中学读预初；没过多久，经过一番鏖战，他又荣膺“上海市国际象棋棋协大师”称号。

不久后一个双休日，外孙随父母第一次“荣归”松江，聊着聊着，忽然对我说：“大大，杀几盘？”我连忙摆手笑道：“岂敢岂敢，你现在是‘大师’了，我哪敢……”外孙不容分说，早已取出棋盒摆好了棋：“我们下的又不是国象，是中国象棋，大大，不管咋说，你还是我象棋的启蒙老师嘛！”经他这一“将”，我心里那个甜啊，简直无法形容，便与他“杀”将起来。此后，他每次回来，几乎都要与我对弈一番。

外孙不到五周岁时，我便试着教他下象棋，从摆棋、“马行日象走田”教起，一步步地向前走。不想这小家伙对下棋情有独钟，越下越来劲，赢了，手舞足蹈，输了，眼泪汪汪，缠住我还要决战到底。他哪里晓得这是我有意把控的棋局——故意“一不留神”让他吃掉我一只车甚至来个“双炮将”，最后宣告败北；接下来的一局我就步步紧逼，连吃带将，把他打个落花流水。每次祖孙对弈，三局二胜或五局三胜，我一般都是让他赢二负一或赢三负二，有时也让他负二赢一或负三赢二，这样，既激发了他下棋的积极性，又可让他在胜利面前戒骄戒躁，在挫折面前锤炼意志。实践证明，我的这套“方针政策”十分有效，譬如有时我主动提出让他一车或一马，他从不同意，总是斗志昂扬；偶尔我故意连赢他几局，他也从不气馁，第二天就要与我决一雌雄。

孩子六岁那年，他父母见他爱下棋，就把他送棋牌培训机构面试，国象老师认为“孺子可教”，就收下了这个学生。小家伙也争气，从十级起步，差不多一年两次的升级考，在一片厮杀声中，虽然有输有赢，最后还是过关斩将，不断晋级，九级、八级、七级……象棋是智慧的体操，中国象棋与国际象棋都是棋类活动，自然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所以，随着国象水平的提高，外孙的中国象棋水平也就不断上升；而我的下棋水平本就平平，上学时连班队都从未挤进去过，所以没过多久，我与外孙对弈的态势就发生了变化——先是不能轻松把控胜负，接着是不敢掉以轻心，再下来就有点捉襟见肘了。尤其是我步入古稀之后，思维迟钝，老眼昏花，有时候一不小心，就被他杀得人仰马翻。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总觉着一个七十岁的老头败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点不好意思，便有点急，想悔棋，外孙哪里肯依，“不行不行，落子无悔！”还拿出下棋规则“将”我军，说得我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外孙因为经常能打败我而心气越来越高，每每家里来人，只要是男性，无论老少，都会取出象棋来：“某某（称呼），杀一盘？”赢了，兴高采烈；输了，揪住不放，非要再下。我知道这样的历练对他相当有益，所以一贯持支持态度，当然支持的另一个目的，是想多听听外人如何夸我外孙，心里那个高兴啊！

好像也就那么一晃嘛，如今的外孙，已是名副其实的棋手，而且如日中天，我则充其量不过是个会下棋的无名小卒，且垂垂老矣。所以每次他回来“两军对垒”，我是越“杀”越觉得力不从心了。外孙成了大师之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颇有大将风度，过去他摆棋，都是他执红我执黑，如今他每次摆棋时倒过来了。碰上我悔棋要重走时，他往往网开一面，还常常“一不小心”让我来个“抽车将”什么的，或者就是主动将我走的臭棋捡起放回我手中，提示我别着急，想好再落子。我在外孙面前也就不怕“老面皮”了，嘿嘿一笑就把自己的尴尬掩饰过去了，因为我已经领悟到我与他的角色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换。

当然，我与外孙下棋，其实要的不是输赢，而是一种情趣，一种生活的情趣，所以赢，赢得快活，输，也输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