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曦
从小,老妈对我动手能力的评语,是“只有读书快写字快”,其余的,就呵呵了。对我做家务的水平和速度,老妈用她标准的赵氏毒舌一总结,就是“慢却又特别讲究”。翻译成普通话,是“动作么慢的,要求么高的”。小时候读书少,也不会辩论。现在想来,这不就是“慢工出细活”吗?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我擦的餐桌,我洗的锅碗,我择的菜,都能保证干干净净。
这些活,用我家厨艺最高的弟弟的话来说,都是“粗生活”。至于古代女性安身立命的技能之一“女红”,更是不上台面。
读中学时,三天两头学工学农。有一天,带队男老师的长裤被钩了一个L形的口子,他把长裤拿到女生宿舍,问谁能缝补。不知天高地厚的我,自告奋勇,仔细地把破口缝好,以为很完美。他拿起一看,满脸失望。后来是一个巧手女同学帮我收拾了烂摊子。
那年头,全家人穿的毛衣、鞋子,几乎都要靠主妇的两只手做出来。老妈逼着我扎鞋底。记得我勉强扎了一双,手指头多次负伤,针脚歪歪扭扭。我痛苦不堪,她失望至极。
彼时,每逢春节前夕,沪上家家户户都要做一盘蛋饺。鸡蛋珍稀,菜场的冰冻蛋液被用作替代品。我又要被老妈“牵头皮”——“隔壁个红莲,比侬小好几岁,人家摊个蛋饺,像模像样。看看你摊个。”望着我出品的那两只开膛破肚的蛋饺,我自惭形秽。每逢老妈夸203江师傅手巧,老爸就会呛她:“个么侬去嫁拨江师傅好了!”我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惭愧,为什么我的手会这么笨?
幸运的是,到了我结婚生女的年头,主妇织的绒线衫九成被羊毛衫取代,布鞋渐渐成了老专家老奶奶的专用品。女红,从主妇的必修课变成了选修课。但我还是羡慕手巧的人。羡慕能织出花样繁杂的毛衣的同事,羡慕能折出会跳的纸青蛙的学生。很多年前,有一回集体培训,我们被要求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豆腐干一样平整,我又开始挠头。幸好有个当过兵的舍友,不仅是我们宿舍,左右隔壁的被子她都包了。当然,不能每天都麻烦她,而是由她把被子叠好,睡觉时,原样放在脚边,身上盖自己带的毯子。如此这般,混了半个月。
女儿高三那年,我陪她在松江老城区借房子走读,手残党要充任厨师兼营养师,互联网便成了我的师傅。烧菜之前,总要打开电脑,搜索菜谱,依样画葫芦。做出来的菜,也比较受欢迎,女儿被我喂得白白胖胖。
回顾这些年的自力更生,我常安慰自己,手残不要紧,只要态度诚。网上多师傅,无需高标准。至于花园里那几株“死给我看”的茄子和番茄,心痛买它们的钱虚掷之余,我又开始自我安慰——“没关系,我是手残。茄子和番茄都太娇气了。这不,薄皮青椒就长得不错,结了十来只果实呢。”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擅长做的事情不尽相同。可以说,人人都有短板,人人亦有长处。要紧的,是扬长避短,各尽其才。还有,不以己之长,比人之短,是谓厚道。不用隔壁老王小明之长,比自家老张小亮之短,是谓智慧。后生小辈,最怕强迫鱼儿上树、硬要雄鹰潜水的师长。像我这种厚脸皮的,倒也没啥,顶多自嘲一番。若是遇上敏感脆弱的,岂不是要被逼出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