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
望着窗外的黄叶,忽然想起在杜公祠参加的一次活动。
少陵原上上下下,是杜甫曾经希望着希望,悲伤着悲伤的地方。“自断此生休问天,杜曲幸有桑麻田。”杜曲在少陵原之下,他的祖坟在少陵原之上。
在杜甫逝世几百年以后,有明代乡贤在少陵原的半坡筑舍,为杜公祠,定期进行纪念。可惜吾生也晚,只能想象其景了。
又过了几百年,乡贤亡矣,风雅式微。杜公祠虽然尚立于畔,不过纪念活动几乎没有了。国槐的枝叶摇曳着,不过柴门颇为寂寞。偶尔有人往杜公祠去游一圈,这反倒增加了柴门的寂寞。
那年秋天,长安骚客三十余人,聚于杜公祠,咏其歌,论其行,以纪念杜甫。当时我并未深究何以发起,怎么推动,仅仅觉得纪念杜甫是切准了文脉,体现了一种深广的文学视野,也恢复了一种正宗的教化。对此宏举,我由衷欣喜,暗忖要真诚鼓吹,并愿效劳。
杜甫是一位备受敬重的诗人,他也是一位君子,争担社会责任,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他是一位忧患深重的高士,说:“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他尤其是一位反映人民生存状态并呼吁社会平等的文学艺术家。他的作品有批判性,有正义感,说:“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还是一位人道主义者,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他饱尝苦难而凌空于苦难之上,说:“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又说:“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
我越来越喜欢杜甫,是因为他的作品合乎我对人生的观察和体验。我比钦佩李白更钦佩杜甫,比喜欢马尔克斯更喜欢杜甫。读其句子,可以滋生养魂。
十年以前的活动似乎是一种闪现,杜公祠的冷清现在仍在冷清,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实际上司马迁也是长安的文化瑰宝,他的精神更是不朽。不失传统,光美传统,唯此而中国不会逊色。基于此,守护少陵原,让文气充满杜公祠,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