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磊
作家萧乾写北京人吆喝,近似行为艺术。有一种近似烧麦的吃食,老北京人是这样吆喝的:“蒸而又炸呀,油儿又白搭。面的包儿来,西葫芦的馅儿啊,蒸而又炸。”还有卖萝卜的,“又不糠来又不辣,两捆萝卜一个大。”
以上文字看似耍嘴皮子,其实是在写一种记忆。街上车水马龙,幌子飘来荡去,小摊点的锅里热气腾腾……这是在老电影里或者从前的人,才有的记忆。
记忆的闸门打开了,眼泪就落下来了。一如出门在外的游子,听到一声乡音,心头一热,眼睛就湿了。
汪曾祺写过一篇题为《职业》的小说,主人公是个卖椒盐饼子西洋糕的孩子。那孩子父亲死得早,母亲给人家洗衣服,外婆摆摊卖茶、给人刮痧。穷人的孩子早早就饱受了生活的毒打,但是乐观。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习惯来一嗓子“椒盐饼子西洋糕”,吆喝得很有情调,昆明本地的腔调十足。一群孩子跟在他后面,捏腔捏调地学,却变成了“捏着鼻子吹洋号”。那是个阳光的孩子,还不太知道忧愁。以至于三十多年后,汪曾祺还记得他,只要想起那孩子,就会想起那灿烂的笑容,想到那句浓浓昆明味道的吆喝——“捏着鼻子吹洋号”。
今天,很少有人还知道什么是洋号了。这种记忆,只存在于七十多年前的昆明人脑海中,当年生活的那批人正在纷纷故去。乡音不再,开启闸门的钥匙也就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