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倩
最近迷上了陶艺。此刻,旋盘上,一团黄泥巴正跟我较劲。我盯着它,肌肉紧绷,拇指用力下压,想“驯服”它。泥却瘫软、鼓包,像醉汉晃悠。老师沾泥的手指点了点我发硬的小臂,说道:“放轻松。想想堵车时听的歌,冰箱里的蛋糕。”我勉强抽神,思绪掠过地铁人潮、老板邮件、蔫掉的绿萝……
忽然,指尖触感变了。泥不再是死敌。它在旋转中有了律动,内部纤维在拉扯。紧绷的意志一松,不再强求“完美碗”,手指竟自己“知道”该往哪去。拇指轻探,指腹贴着冰凉泥壁上提——一种陌生的流畅感涌来。泥壁变薄、升高,一个浑圆的形状在旋转中悄然显现。
我感到惊诧。老师笑着问:“不是你在捏,是它借你的手长。感觉到你的手像水了吗?”我低头看着自己敲键盘的手,被泥水泡得发白起皱,此刻拂过泥胎,竟渗出笨拙的温柔——一种不预设结果的触碰。泥巴在我指下服帖地变着形状,我也不再死盯“成品”,整个人沉入了与泥团无声的“絮语”。
转盘的嗡鸣、隔壁姑娘的抱怨和窗外车流的聒噪,逐渐成为模糊的背景音。我的呼吸不知何时慢了下来。会议室里争辩的我、为目标发愁的我、想“证明”的我——如退潮般悄然隐退。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在”:与泥、旋转和空气同在。没了“我”的蛮横指挥,某种更真切的东西,顺着指头,汩汩流入了泥中。转盘停稳。一个圆墩墩、沾满指印的泥碗,像从大地里拱出的生灵,稳稳立在那里。
下课出门,梅雨季的声浪兜头罩下。雨点淅沥,在霓虹里砸起水泡,沿路缝不紧不慢淌向排水口。看着自顾自流的雨水,老师的话在耳边回响:“心思啊,得像水。流到该去的地儿,该是什么样,自然就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