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忠雁
等秋意漫过长江口个芦苇荡,崇明岛个空气里,便飘起面拖蟹个醉人鲜香。这是水乡人家个秋日情书,更是刻在崇明人骨血里个印记。汪曾祺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可这碗裹着面衣、藏着蟹黄个面拖蟹,盛个何止是烟火,更是整个江南个温润与深情。
天蒙蒙亮,崇明乡下个豆苗叶还凝着露水,农人已拎着竹篓往田埂水沟去。秋后个蟹最肥,青灰甲壳泛着金属光,在泥水里划动。捉蟹要循着水面气泡轻步靠近,捏住背甲两侧——这代代相传个诀窍,既防夹伤又保鲜活。竹篓里很快热闹起来,蟹螯碰撞声与晨露滴落声交织,成了轻快个田园小调。
归途中,农妇顺手摘几朵南瓜雌花炒鸡蛋,掐一把毛豆:“蟹子配毛豆,鲜得掉眉毛!”这份随性里,是崇明人对食材个本真理解:时令便是最好个调味。竹篓里个蟹尚不知,即将与南瓜花、毛豆在铁锅中,演绎一场味觉好戏。
厨房土灶早就烧得通红,铁锅被猪油擦得锃亮。主妇洗净蟹,从中剪开,橙黄蟹黄与雪白蟹肉瞬间显露,总要喊来孩子围观这“黄金宝藏”。调面糊是关键,面粉加土鸡蛋、清水搅匀,要达“稠而不滞,稀而不流”个标准——这是阿婆传下个秘诀,能锁住蟹鲜又吸足汤汁。
蟹块裹面糊滑进油锅,“滋啦”声点燃秋日序曲。金黄面衣渐脆,蟹香混面香飘满村。加入毛豆、姜片、葱段,淋一勺自酿米酒,酒香与蟹香交融,连灶台边个老猫都蹭来蹭去。焖片刻开盖,浓油赤酱个香气扑面而来,蟹块与毛豆闪着诱人光泽。
青花瓷碗端上桌,还带着铁锅余温。咬开面衣是酥脆麦香,酱汁在舌尖散开,咸甜裹着米酒醇厚;再咬蟹肉,鲜甜在口中炸开,蟹黄糯糯沙沙。崇明阿爷爱就着面拖蟹喝米酒,说配新米白粥最灵——蟹肉拌进粥,淋上酱汁,简单搭配却滋味熨帖。阿爷常说,从前岛上穷,逢年过节才吃蟹,阿婆总把最大蟹黄挑给孩子,自己只吃面衣,话里满是岁月甘苦与亲情温暖。
后半天个太阳,在碗底酱汁上投下光斑。孩子们趴在桌边,细挑蟹壳碎肉,连蟹腿都吮干净。姆妈收拾碗筷时笑着说“锅里还有”,满是江南女人个温柔体贴。
秋日崇明,芦苇渐白,面拖蟹香从家家户户烟囱飘出,混着芦苇清香与江水咸腥,成了岛上最动人个气息。霜降后蟹过肥季,崇明人会冻几瓶蟹黄猪油熬个蟹油,来年开春煮面时舀一勺,便能唤醒味蕾。如今岛上盖了高楼、通了大桥,可面拖蟹味道未变。远方游子归来,餐桌上总有这碗热乎个面拖蟹,熟悉个鲜香能熨平旅途疲惫,唤醒心底软记忆。暮色中,崇明岛炊烟袅袅,蟹香弥漫,长江水静静流淌,载着岁月与烟火温情——这香气,是崇明个灵魂,是绕在心间个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