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停火的关键变量

2月24日，第79届联合国大会当天恢复召开关于乌克兰局势的第11次紧急特别会议。

2月18日，俄罗斯和美国代表团在沙特利雅得举行会晤。

在俄乌冲突三周年之时，泽连斯基比较落寞。

2月17日在法国首都巴黎举行欧洲领导人紧急会议，商讨乌克兰局势和欧洲集体安全等议题，图为法国总统马克龙（前排左）迎接英国首相斯塔默（前排右）。

在赫尔松战场，乌克兰士兵得空在车内休息。

从某种程度亦可看出，整整三年前挑起这场冲突，并拱火的，是当时的美国，而如今希望尽快偃旗息鼓的还是美国。

主笔｜姜浩峰

在俄乌冲突爆发三周年之际，当地时间2月24日，联合国安理会对美国提出的关于乌克兰问题的决议草案进行表决。表决中，中国、美国与俄罗斯在内的10个国家投赞成票，5票弃权，决议获得通过。此前，法国、英国和希腊要求安理会将该议案表决时间推迟到25日下午。中国等6国同意，美国等3国反对，俄罗斯等6国弃权。由于未能达到最低要求9票支持票数，因此欧洲国家提出的动议未能通过，投票继续。而在美国提出的乌克兰问题决议草案通过后，美国总统特朗普称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谈判顺利。

尽管2月24日当天在基辅接待欧洲理事会、欧盟委员会和欧洲一些国家领导人时，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看上去热泪盈眶，感谢力挺，可在不同场合，泽连斯基的“戏码”也是不同的。比如当地时间2月23日，泽连斯基表示，如果为了乌克兰实现和平，或者“以乌克兰加入北约为条件”，他愿意辞职。泽连斯基还称，希望美国总统特朗普“理解”他的立场并向乌提供具体的“安全保障”。这看上去起码“严肃”一些。不过，泽连斯基换回的是特朗普要求乌克兰撤回其向联大提交的谴责俄罗斯决议草案，并采用由美方提出的、未提及俄方在俄乌冲突中所承担责任的决议草案。

“乌克兰本应在过去三年期间结束冲突，甚至本不应让冲突爆发，本可以早达成和平协议……但他们选择不这么做。”在2月18日美俄代表团于沙特首都利雅得会谈期间，身在美国的特朗普曾狠狠地说。

无论特朗普口中的“他们”是指他的前任拜登，还是泽连斯基，总之，在“懂王”看来，俄乌冲突早该结束。而如今，既然他再次出任美国总统，且在竞选阶段曾拍着胸脯自称“一旦上任就24小时结束俄乌冲突”，则目前他的种种努力都该朝着尽快结束冲突而去。只不过，无论是泽连斯基也好，曾经不得不跟着拜登政府的节奏处理俄乌冲突的欧洲也罢，暂时都上不了谈判桌了。美国和俄罗斯代表团利雅得会晤历时4小时，终究，双方都同意就结束俄乌冲突“紧密合作”。从某种程度亦可看出，整整三年前挑起这场冲突，并拱火的，是当时的美国，而如今希望尽快偃旗息鼓的还是美国。

谁掌握俄乌和战关键

在特朗普再次就任美国总统之后，泽连斯基曾经对外放话表示，希望接下来进行“四方会谈”以结束俄乌冲突。提及“四方会谈”，不少对俄乌冲突起因有所了解者会认为，那是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亦即俄罗斯通过“公投入俄”的方式占领克里米亚半岛之后，由法、德两国斡旋，达成法、德、俄、乌“诺曼底模式”的四方会谈。但站在2025年年初，泽连斯基所说“四方会谈”并非“诺曼底模式”。泽连斯基明确说，“四方会谈”为美国、欧盟、乌克兰、俄罗斯四方会谈。

从泽连斯基的表态来看，他已经在做大幅度的让步了。毕竟，2024年6月15日至16日在瑞士举行的“乌克兰和平峰会”，根本就没有邀请俄罗斯参会。泽连斯基在该峰会之前四处游走，甚至跑遍与俄乌关系不大的东南亚的角角落落去邀约，恨不得将这场“和平峰会”开成针对俄罗斯的批判会。而在美国政府换届以后，泽连斯基直接放低调门，希望俄罗斯参与和谈。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2月18日这场似乎想要决定乌克兰前途命运之会，变成了俄罗斯参会，乌克兰方面却没有机会上桌谈判。

坐在沙特方面所准备的谈判桌前的美俄代表分别是：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总统助理乌沙科夫；美国国务卿鲁比奥、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华尔兹以及美国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媒体捕捉到的镜头显示，拉夫罗夫神态极为放松。下飞机时，他左手扶着舷梯，右手插在裤兜，闲庭信步有宽余的感觉——生生将利雅得机场走成了自家客厅的节奏。在会谈之前与鲁比奥握手寒暄之际，拉夫罗夫更难得微笑良久。在美俄代表会晤之后，拉夫罗夫进一步解释称，利雅得会谈非常有好处，美俄双方都倾听了对方的意见，美方开始“更好地”理解俄罗斯立场。据新华社报道，在“俄罗斯24”频道直播的记者会上，拉夫罗夫称，俄方已经感受到美方“向前迈进”的决心，俄方也将这样做。

美俄在利雅得达成了四点共识。第一，双方同意建立磋商机制，解决双边关系中的棘手问题，其目标是采取必要措施，使两国外交使团的运作正常化。第二，双方同意任命各自的高级团队，着手努力以持久、可持续且为各方接受的方式尽快结束乌克兰冲突。第三，双方同意为未来在共同地缘政治利益问题及经济和投资机会方面的合作奠定基础，这些合作将随着俄乌冲突结束而出现。第四，当天与会团队承诺将保持接触，确保以及时和富有成效的方式推进谈判进程。俄美决定未来将在多领域合作。

其实，美俄在利雅得来上这一段“四点定调”的“二重唱”之前，媒体已经看出一些端倪。据航空信息网站“flight radar 24”显示，一架美军飞机于当地时间2月13日22点48分抵达俄罗斯首都莫斯科。多家关注此事的媒体表示这一情况非常罕见。而从美俄代表利雅得会晤的结果即能看出，这架飞机大抵上就是装载了美国派往莫斯科的外交人员。如拉夫罗夫在美俄代表会晤后所说，美俄将“确保迅速任命俄罗斯驻美国大使和美国驻俄罗斯大使”。

比较落寞的显然有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他于美俄代表利雅得会谈前抵达阿联酋进行访问。之后又去了土耳其。总之，都是距离沙特不太远的地方。2月18日之前，有媒体宣称，泽连斯基“可能旁听美俄代表会晤”。然而，在美俄达成四点共识之际，身在土耳其的泽连斯基对外宣布，暂时取消原本定于2月19日访问沙特的行程，待乌克兰方面与美方沟通谈判后再定是否于3月份重新规划此访。“乌克兰不承认没有乌参与的涉乌协议！”泽连斯基发狠劲说。此后，乌克兰民意调查机构“评级集团”于2月21日发布的报告显示，91%的乌克兰民众坚决拒绝接受没有乌方参与的美国与俄罗斯谈判。

同样对美俄代表双边会谈感到忧心忡忡的还有欧洲。在当地时间2月16日，今年度慕尼黑安全会议即将落幕之前，欧洲各国外长“加戏一场”，由爱沙尼亚前总理、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拉斯召集紧急临时会议，主要探讨俄乌冲突、俄乌和谈以及欧盟与美国的关系。简短的会议之后，卡拉斯对外吹风：“欧盟各成员国一致同意，继续支持乌克兰，并加强欧盟自身防御。”时隔一日，法国总统马克龙邀约欧洲各国领导人在巴黎开会，议题仍然是俄乌冲突问题。就连已经脱欧的英国，其首相斯塔默也前来与会，并在会议现场表示，可能的话，英国要向乌克兰派出地面部队以维持和平。但考虑再三，斯塔默也好，德国总理朔尔茨也罢，还有马克龙，都纷纷表示欧洲暂时没有能力向乌克兰派遣地面部队。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之际，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员苟利武曾言，欧洲的举动更多显示在刷存在感，彰显国际地位，但促进俄乌问题解决的实际效果目前并不高。证实苟利武此言的则是2月24日欧洲一些领导人和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前往基辅“安慰”泽连斯基，而马克龙、斯塔默却前往白宫见特朗普——分头行动，展示的是无奈！

乌克兰方面、欧洲方面都听到一个声音——俄罗斯外交部副部长谢尔盖·里亚布科夫在2月22日声称，美俄谈得不错，计划两周内再开会，进行全面磋商，以便系统和详细地阐述全部所谓的棘手问题。“我们有必要知道美国方面派出哪一个级别的人物来对话，我们才能对等应对。”里亚布科夫说。此前，特朗普曾于2月12日表示，自己将在2月底之前与普京线下会面。而美俄将双方代表会谈之所设在利雅得，在外界看来，也有预备普京与特朗普于此会晤的意思。毕竟，普京目前仍然受到国际刑事法庭通缉。而沙特阿拉伯没有在《罗马规约》上签字，这一通缉令对沙特而言是无效的。

当白宫新闻秘书卡罗琳·莱维特于2月22日稍晚时间对外宣称，“特朗普总统有信心本周内完成谈判”时，或许要轮到泽连斯基倒抽一口冷气了。

泽连斯基向何处去

当地时间2月20日，出访中东一圈后回到首都基辅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会晤美国政府乌克兰和俄罗斯问题特使基思·凯洛格。凯洛格在基辅也会见了乌克兰外长瑟比加。但非常有违常理的是，美乌会谈之后，没有举行记者会。

尽管如此，泽连斯基仍单方面对外披露，已准备好与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一项“坚实有效的投资与安全协议”。可见，自俄乌冲突于2022年2月24日爆发以来，一直在西方跟前如“小甜甜”一般“受宠”的泽连斯基，这时已经感觉到自己成了特朗普政府眼中的“牛夫人”，讲话、做事总添加着一份小心。即便如此，仍不免被特朗普隔着大西洋、地中海一顿顿地骂。其中标志性的一骂，为当地时间2月19日，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亦即特朗普的“老巢”——其称泽连斯基为“独裁者”。“泽连斯基的总统任期本在2024年5月就到期了。他一直以因为正在进行的‘战争’而实施戒严法为由，拒绝举行新的选举。”环球时报转引美国《纽约邮报》的报道，讲到了“消息人士”的评论，可以看成对特朗普指称泽连斯基为“独裁者”的补充说明。而这一评论的口吻，似乎与普京如出一辙。在特朗普再次上台以后，克里姆林宫曾对外吹风称，“我们不认为已过总统任期的泽连斯基还是乌克兰总统，然而还是愿意以泽连斯基为谈判对象”。当然，从泽连斯基的角度看，他自然要说，因为乌克兰处于战时状态，在2024年5月28日，由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授权，他可以继续担任乌克兰总统，直至战时状态结束，选举产生新总统。事实上，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主席斯特凡丘克曾在社交媒体回应过此问题，认为泽连斯基目前继续担任乌克兰总统“符合乌克兰宪法”。

特朗普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在海湖庄园举行的记者会上，他曾称，泽连斯基目前在乌克兰的支持率“已经降低到4%”。当然，诸如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等方面则反驳称，特朗普在信口开河。按照该研究所自称的电话调查结果，泽连斯基目前的支持率为57%。不过，有分析人士认为，57%这一数据样本存疑。毕竟乌东四州大部分乌克兰领土目前处于俄罗斯占领状态，这些在基辅称为“亲俄地方”的乌克兰民众有多少支持泽连斯基呢？不过也确实，在俄乌冲突尚未完结之际，乌克兰如何举行选举？哪怕面前在局部地区组织了有效选举，这选举结果是否能得到乌克兰所有地方的大部分民众所接受？比如乌东地区民众是否接受？比如诸如苏梅州、哈尔科夫州等尚未被俄军占领的地方，当地民众是否会接受新选举结果，还是会认为由于缺乏与他们总体上观点相近的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赫尔松、扎波罗热四州选票，而使得选举数据无效？

换言之，俄乌冲突一日不休止，泽连斯基继续担任乌克兰总统显然是目前阶段乌克兰各界的一种共识，或者说妥协后的产物。乌克兰国内政界并非没有矛盾。比如此前被泽连斯基解除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职务的扎卢日内，如今身为乌克兰驻英大使，在民众中亦有一定号召力。还有乌克兰前总统波罗申科所创政党“波罗申科党”，民调指数远超泽连斯基的“人民公仆党”。泽连斯基于当地时间2月13日宣布以“叛国罪”逮捕波罗申科。而无论波罗申科还是扎卢日内，在“抵抗俄罗斯”这一大方向上，态度与泽连斯基并无太大不同。

无论如何，以乌克兰总统之名，泽连斯基目前已表示，乌克兰愿意以普京为谈判对象。

而就在1月中旬，其访问波兰的时候——当时美国总统还是拜登，泽连斯基曾称，“乌克兰不曾与普京秘密谈判，未来也不会将普京视为谈判对象，原因在于乌克兰国内有《不与普京谈判法》”。2022年10月4日由泽连斯基本人以乌克兰总统的名义签发的《不与普京谈判法》，至今为止还是乌克兰国内的法律，并未废除！目前看，泽连斯基在任上未必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走程序，去废除这一国家安全和国防委员会当年起草之法。

就在泽连斯基还在心心念念“上桌”谈判的时候，又传出美国总统希望泽连斯基“立即”离开乌克兰并移居法国，以免妨碍与俄罗斯的会谈。“白宫对泽连斯基的失望在加剧。”美国媒体如此评论。

当地时间2月22日，乌克兰国家安全和国防委员会反虚假信息中心主任安德烈·科瓦连科称，有消息显示，美国有可能终止对乌提供“星链”系统服务，但乌克兰方面认为美国不会这么做。“哪怕美国真的这么做，前线乌军总还有替代方案。”科瓦连科的话，听来似乎有无奈之处。从外交语汇来说，只要还没有发生之事，科瓦连科自然会说，相信美国不会那么做。但美国真要做了，乌克兰方面拿得出什么样的替代方案呢？

当特朗普方面提出，希望乌克兰用国内50%的稀土换得美国出面停止俄乌冲突，泽连斯基说“不”。而2月22日，在美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CPAC）发表演讲时，特朗却不依不饶：“我们要从乌克兰获得稀土，获得石油，获得任何我们想要获得的东西，以收回我们在乌克兰的投资！”尽管特朗普称，“我们已非常接近与乌克兰达成协议”，但其口中的“乌克兰”是否与泽连斯基还有关系，已经成谜！

马斯克在2月22日已经附和特朗普，称泽连斯基“已被开除”“不再是乌克兰领导人”。但美国也好，西方也罢，如今如何对待这位曾经扶植的乌克兰前喜剧演员，暂且不论，该思考的是如何在俄乌冲突之后，令乌克兰政局稳定下来，起码不陷入内战泥潭。问题在于，从过往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亚等等国家的先例来看，美国会顾会管这一“娜拉走后怎样”的问题吗？

被晾在一边的欧洲

俄乌冲突哪家亏？从冲突双方付出数以万计甚至数十万计的生命来说，乌克兰、俄罗斯当然是很亏；从俄罗斯万吨导弹巡洋舰“莫斯科”号沉没、乌克兰世界最大飞机安-225被炸毁来看，俄乌之亏更不止于人员伤亡。然而，欧洲亏不亏呢？

犹记得在俄乌还没有开打的时候，法国总统马克龙、德国总理朔尔茨轮番到莫斯科去劝和。当时，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分别会见马克龙、朔尔茨的时候，使出了“长桌大法”。两次都是隔着长长的桌面与两位欧洲大国领导人会晤。然而，无论如何，普京算给法、德面子，重提了不少北约承诺不东扩、乌克兰加入北约是对俄罗斯的战略威胁之语。普京甚至称，不反对乌克兰加入欧盟。这些说法，与俄乌冲突即将迈入第四年之际俄方说法并无二致。

然而，当时无论法国还是德国，谁又能阻止有人拱火乌克兰呢？自2021年6月美俄领导人日内瓦会晤谈了个寂寞——几乎毫无成果之后，美国就开始不断向乌克兰输送军火，表示要拱卫乌克兰。同时不断刺激俄罗斯方面。及至俄乌开打以后，原本双方已在白俄罗斯、土耳其先后展开数轮和谈。然而，在西方干涉下，乌克兰最终选择了不在和谈初步协议上签字。在2024年初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就曾有多渠道爆出消息称，时任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亲赴基辅，要求泽连斯基战斗到最后一个乌克兰人。约翰逊一度还曾表示，如果有需要，在卸任英国首相以后，他可以到乌克兰“担任总理”。抛开约翰逊“跨国拜相”的无稽之谈不表，反正在俄乌冲突期间，涉及德国与俄罗斯能源合作的“北溪”输油管道被炸，乌克兰难民却要欧洲比如德国等等接收。1月23日，德国提前大选结果出炉。德国胜选政党领导人默茨直言要继续支持乌克兰，并达成欧洲防务自主。“来自华盛顿的干预之夸张、激烈和过分程度，丝毫不亚于来自莫斯科的干预。我们同时受到两方的巨大压力。”默茨所感觉的压力，莫不如说是感受到了不被美俄重视之苦。对于年已69岁却刚准备成为德国新一代领导人的他来说，如何在战后的乌克兰为德国、为欧洲寻回一些利益与尊严，似乎是个有待破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