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款剧《隐秘的角落》改编自小说《坏小孩》。
《纳粹高徒》(Apt Pupil)海报。
《狩猎》(Jagten)剧照。
自现实世界汲取灵感,影视行业的工作者相视一笑。艺术源于生活,助人与利他虽然是人类的本能,“我存敌亡”“欲望熏心”的残酷竞争,同样是我们的野蛮天性,无分“成年”抑或“未成年”。
撰稿|Anne
只要人类存在,地球上的犯罪行为就不可能停止,这并非新闻。不过,如果加上“少年儿童”的前缀呢?
而刑法审判的案例之外,少年儿童“日常的恶”也像太阳照不到的森冷一隅,令善良的人们顿起毛骨悚然之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8年的一项大型调查显示,全球将近三分之一的青少年经历过来自其他孩子的霸凌。
“恶童”话题之所以更加吸引关注,是因为它既暴露了立法和司法的困境和复杂之处,亦打破了“少儿无邪”的梦幻滤镜。暴力、阴毒、欺骗、不公属于成人世界,孩子还小,难道不应该是洁白、纯真、无辜的吗?
自现实世界汲取灵感,影视行业的工作者相视一笑。艺术源于生活,助人与利他虽然是人类的本能,“我存敌亡”“利欲熏心”的残酷竞争,同样是我们的野蛮天性,无分“成年”抑或“未成年”。
好学生变坏更可怕
前几年的爆款剧《隐秘的角落》,原著名字非常提纲挈领:《坏小孩》。观众可以在剧集里看到,几个“坏小孩”中,朱朝阳表现得别具一格、十分突出,那种阴湿的隐忍,使人过目难忘。
朝阳小哥原本品学兼优,可惜父母离婚了。父亲偏心新家庭、偏心朝阳的继母和妹妹,嫉妒的种子就此埋下。母亲对他则有着极端的控制欲,在情感上紧密捆绑,压得做儿子的喘不过气来。原生家庭的种种问题是倒下的块块多米诺骨牌,一念起,万恶生。
其实原著尺度更大,黑化的朱朝阳是个城府甚深的嗜血杀戮者,青春期的他被反复描写的矮小、连胡子都没长等等,与剧中张东升被放大的秃头、肾虚、性无能相呼应。朱朝阳的妹妹朱晶晶也不只“娇纵小公主”程度的讨厌,小小年纪就对哥哥多加贬损,骂他是私生子,并充分享受上一辈的冷漠对哥哥造成的伤害。朱晶晶直截了当的恶意,勾出了主角三人组“我是弃儿”“我被侮辱”那股汹涌的恨意,小说里的普普提议作践乃至揍死朱晶晶替朱朝阳出气。最后,朱晶晶表示要向父母告状,让他们好好收拾哥哥,急火攻心的朱朝阳遂痛下杀手。而杀了一次之后,再杀第二次、第三次,想必会愈发顺手了。
“坏小孩”的精髓,就是承认有些小孩就是坏的,坏的环节出现在被人忽视的小孩阶段,可惜《隐秘的角落》为了过审,剧本仍显保守——尽管周遭死亡人数逐步攀升,朝阳小哥都不算直接参与,似乎永远干干净净,颇有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的架势。
而像这种三好学生堕入泥淖的片子,印象很深的还有一部上世纪90年代拍摄的《纳粹高徒》(Apt Pupil)。
电影改编自斯蒂芬·金的小说:男主(布拉德·兰弗洛饰)年十六,原本活泼开朗,对世间万物充满了好奇。一次偶然,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自己所居住的平静小镇上,居然有个曾经在二战时期犯下过累累罪行的前纳粹军官(伊恩·麦克莱恩饰)。对于这个发现,男主内心的暗黑力量蠢蠢欲动,发出死亡召唤。他当面揭露了纳粹军官的真实身份,目的却并非勒索或驱逐,只要求对方将战争时期的种种经历娓娓道来。于是,一老一少一个讲故事,一个凝神听,心智互虐的过程中,旧往恶魔的低语诱惑终将二人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兰弗洛当年清秀可人,观众看着美少年一步步变得面目狰狞手段暴戾,不得不为小伙子层层递进的表演点个赞。而“甘道夫”化身纳粹军官,同样用精湛的演技入木三分地诠释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版的“名师出高徒”。比该片更出名、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浪潮》(Die Welle),实质上反思的也是一样的母题,即纳粹之恶何以大行其道、遗毒深远:德国某所高中正在进行“国家体制”的主题活动周,一位老师喜欢的“无政府主义”课被同事捷足先登,只能主讲“独裁统治”课程。他提出假想独裁的实验,希冀学生们绝对服从,体会集体和纪律的重要性。起初自由散漫、只为修个学分的学生们渐渐上头,沉湎于名为“浪潮”的组织,不知不觉间滑向了“独裁”与“纳粹”的深渊。
影响了一代青少年的《哈利·波特》系列里,伏地魔身上也释放出强烈的“纳粹化”信号——要纯血、要权力。剧组找了出演过《辛德勒的名单》的拉尔夫·费因斯担纲大反派,显然摸准了命脉。汤姆·里德尔原本也是天资非凡的优等生,可惜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甘毁俊貌玉面,将自己整得不人不鬼。在原生家庭问题、善于伪装等方面,年轻的里德尔先生与朱朝阳半斤八两,若有缘一聚,自当“惺惺相惜”。
顺带一提,“乖孩子竟有另一面”的经典镜头,还包括《唐人街探案》尾声处少女思诺的邪魅一笑。不过,经过外表软萌水灵、《一级恐惧》(Primal Fear)里爱德华·诺顿的洗礼后,思诺的人设、戏份,多少令老司机观众有点儿意兴阑珊。
邪恶是否生来如此
上文所举例子,主角的智商大多远超平均水准。那么普普通通的孩子就一定老实、一定不作恶吗?叹息,怎么可能。
邻国出圈的剧集《黑暗荣耀》,女主之所以通身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就是因为高中时期曾惨遭小团体霸凌,被卷发棒烫得体无完肤。另一个邻国拍摄“霸凌与复仇”主题的影视剧则愈发纯熟,比如改编自湊佳苗小说的《告白》和改编自东野圭吾小说的《彷徨之刃》。
剧情梗概简单粗暴,直指核心:
一所平凡的中学,1年B班即将迎来春假。学生们肆意吵闹,殊不知一场绵亘数月的风暴正向他们袭来。教师森口悠子全然无视这片混乱,静静地向学生们做出最后的告白。这个单亲妈妈独自抚养着可爱的女儿,然而女儿却在游泳池中溺水身亡。警察认定这是一起意外,森口则认定女儿死于班上两个学生之手。她不动声色地指责着犯人A和B,并宣布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复仇。在此之后,森口辞去教师职务,1年B班的学生也心怀惴惴迎来了春假。新学期开始,惊心动魄的好戏上演了……
长峰重树自妻子去世后就独自抚养女儿绘摩,转眼间女儿已经读高中了。某晚,绘摩外出打工后没有回家。长峰再见到女儿时,她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身上还有被凌辱过的痕迹。几日后,长峰接到了一通神秘的电话,告知其凶手的名字和住址。犹豫再三,他潜入其中一名凶手的房子,发现了记录着女儿被残忍虐待致死的视频。怒不可遏、没有明天的长峰,决定大开杀戒。
孩子遭到同学霸凌、迫害,发疯的老母亲和老父亲眼见罪犯是未成年人,无法通过法律途经得到制裁、血债血偿,干脆以暴制暴。《告白》《彷徨之刃》这类影视剧不惮展露青少年的极端利己、青少年的“兽性”,不掩饰、不宽恕的犀利态度反而痛快。
太多文艺作品喜欢剖析“恶童诞生”背后的家庭矛盾、社会因素,试图形成一条理性范畴内完整的逻辑链,推断出孩子的坏主要还是受到外部的影响,主要还是受污染了。但有的时候,人性的确呈现出“生而混沌”的晦暗面貌,孩子们自有主张的某句话、某个举动,已然催开了恶之花,或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北欧人民见多识广,敢于挑战禁区,然后拍出了《狩猎》(Jagten)。这部电影翻转了“成年人残害幼童”的思维定势,倒过来讲述了成年人在儿童的刻意陷害下,如何有苦难言、万箭穿心。麦斯·米科尔森饰演的卢卡斯在托儿所工作,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善良温和的男人,小女孩卡拉待他尤为亲近。当卡拉向卢卡斯示好时,他委婉地谢绝了,岂料早熟娃娃心生报复之意,谎称卢卡斯侵犯了她。一时间天翻地覆,好好先生百口莫辩,成了整个小镇排挤和压迫的对象。好友的愤怒、前妻的不信任、爱犬的死亡和陌生人毫无节制的怨毒,让卢卡斯几近崩溃。虽然卡拉此后吐露真相,但卢卡斯的清白已经被糟蹋得差不多了……
小孩子和大人的组合,总归是大人的不对。这份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以至于除非说谎的小孩自己承认且另有证据,否则陷入死局的大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便逆流而上为自己勇敢发声,在他人眼里也不过是阴险卑劣的无耻托词罢了。一般情况下,通过诱导的方式,成人可以从学龄前儿童的口中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信息,因此,《狩猎》的关键问题是那群带着偏见、先入为主、自封卫道士的傲慢大人们想得到什么,而不是孩子说了什么。最终,谎言就像房子里渗入的潮湿的气味,如此轻易、无所不在,卡拉幼稚的错误,给她可怜的老师烙下了永久的灾难印记。
1956年上映的《坏种》(The Bad Seed),则贡献了“祖师奶奶”级的孽障萝莉,别开生面的剧情,为该片拿下一个金球奖电影类最佳女配角及两个奥斯卡提名。这部电影里的小女孩长得俊俏端庄,实际携带着恐怖的、歇斯底里的偏执基因——谁阻挡我获取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想法子弄死谁。摊上这么个宝贝囡囡,当妈的自然是忧虑万分,吓了个半死。幸而当年的好莱坞三观端正,设计了一个颇为黑色幽默的结局:一道正义的天雷,降服了矢志不渝任性作妖的孽障萝莉。
《坏种》隐隐指向“魔性遗传”“恶魔附体”的宗教隐喻,而更生猛直观、与《驱魔人》(The Exorcist,1973)并称卧龙凤雏的是1976年上映的《凶兆》(The Omen)。出演过《罗马假日》的一代男神格利高里·派克这回演的是位高权重的美国外交官,1966年6月6日上午6时(注意,“666”在基督教文化圈里等同恶魔的象征),他在罗马教会医院领养了一个婴儿,用来冒充妻子刚生下即夭折的孩子,以免爱妻过度悲痛。倒霉的是,外交官看上去粉粉嫩嫩、人畜无害的养子实乃撒旦之子,处心积虑克母克父,将在未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天使?恶灵?和成人一样,少年儿童的好与坏,不是绝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