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柱
下乡年代,能吃饱饭就算不错。可修地球2年后,在滴滴答答的馋嘴因子的驱使下,痴迷馄饨的我满脑子想变奢事为现实,改善改善生活。
置身黔岭山区,看似简单的包馄饨,却有着无法想象的难点。一整天的工分才5分钱,这钱是用来分口粮的,秋收后才兑现,哪有余钱买猪肉?脑筋急转弯,没猪肉,可否想方设法找替代品呢?冥思苦想良久,想到生产队稻田里,肥嘟嘟的贵州鳝鱼四处可见。下乡第一天,跟随队长挽起裤脚管,扑通扑通下水田插秧。我手拿一把秧苗,刚蹚水走到指定地点,还未弯下腰开插,突然感觉到被脚蹚混的水田里有东西在慢慢挪动。睁大眼睛仔细查看,吓了一大跳,一条水蛇样的动物就在脚边游动,条件反射般地向后挪动。弯腰定睛细看,原来是当地人从不吃的鳝鱼。最肥的足足有2厘米粗、半米长,堪称“鳝鱼王”。天赐田鲜,取之不尽,为何不要?
素鲜则是遍地都有。队里满山坡的野荠菜从未有人问津。只要花点时间,肩背竹篓,手拿弯刀,在山坡背阴地细细寻找,一袋烟工夫就可挑个2、3斤。但最终问题的焦点在于,这野生的荤素两鲜搭配,理论上似乎可行,可究竟味道如何?
第三个难点更难不倒我们。黔岭山村没有馄饨皮,但队里每年年底前分口粮,知青干活卖力,分得的稻谷就多。30多斤谷子来回30多里路背到公社,大概可兑换20来斤面粉。
三个难点纷纷有解,包馄饨就成了知青户的节日。我们特选不出工的雨天,半夜过后身披蓑衣,手拿电筒去抓鳝鱼。原先钻进稻田泥穴中的鳝鱼一见亮光,慢悠悠钻出洞穴。半个小时后,捞得四五条大鳝鱼凯旋。回家连夜宰杀,剁碎,拌和已洗净、切碎的野荠菜。拌馅时筷子须朝着一个方向慢慢拌,不停边搅拌,边往鱼肉馅中加水。等到鱼肉馅搅拌均匀,再加入适量的食盐与土烧酒。
馅加工完毕,手擀馄饨皮也是一个细活。将面粉放入洗干净的脸盆中,加水和面,再揉成面团。醒面20分钟后擀皮。刚擀好的皮包起来特别利索,仅一个来小时,80多个胖鼓鼓的馄饨就包好了。当第一锅鳝鱼野荠菜馄饨煮沸,一一浮上水面时,我顾不得烫嘴,第一个抢先品尝。身旁的知青们凝神屏息看我的脸部表情。我故意卖关子,闭着眼睛,半晌没有任何表示。伙计们急了,催着问我滋味究竟如何?我这才咂着嘴巴用上海闲话说道,鲜得来眉毛都要落忒勒(掉了),打我嘴巴也不肯放呀。这下可好,才一眨眼,20来个煮熟的馄饨就不见踪影。
自此以后,“荠鳝馄饨”就成了李家坝朝阳生产队的一绝。回城10多年后重返第二故乡,老乡招待我们的第一餐就是这种特殊馄饨。可惜野鳝鱼、野荠菜早已绝迹,人工饲养、人工种植已成主角,鲜味自然打折。不过,又有什么鲜得过记忆里的“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