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的资本

李新勇

女儿看到我跟她妈妈当年在大学里某次野炊的照片，惊讶问她妈妈：老妈，我爸当时那么丑，他用什么办法把你骗到手的？

大一，穿四个口袋的“干部服”，大黑框眼镜，眼镜右边一只挂钩折断，无钱另购，四处寻求秘方，终于找到一点医用胶布，捆贼一般绑起来。理发也要计划进行，半年一理，或者一年一理，以致头发蓬乱。剃须刀的刀片不用到割脸切肉舍不得更换，实在剃不下来，干脆任其野草疯长。那时二十郎当岁，要是好好收拾一下，何至于在女儿面前如此难交代？我对女儿说，家里穷啊，能跟你妈妈一个班念大学，实在不易，已算天大幸事。至于穿戴，讲究不起啊。

女儿没见过她老爹更丑的时候。

谁知道上苍在送我投胎的时候，是不是打了一个哈欠，以致我打小就面相老，成年以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最起码大十岁，读初中的时候人家问我有没有结婚，读高中的时候人家问我孩子几岁了；读大学的时候，一进宿舍，其他舍友以为我是哪位同学的家长。三十岁之后，只要没有人喊我爷爷，随便猜我多少岁都不跟人家见气。有时还自我安慰：“男人嘛，面相老点，安全！”

人长得丑，总得为自己找点资本，否则，出去办事没人愿搭理你，说句话没人听你的，买张车票都得等长得帅长得漂亮的人买完，有余票才能轮到你；工作上搞出点成绩，人家认为你是“老同志应该的”；要是干不出成绩，人家有背后评价说“一大把年纪，怎么能力和水平竟没有随年龄与日俱增呢？”

没有悦人的面孔，就应该多拥有一点悦人的心肠。心胸宽广，不记仇和愁；待人宽厚，真诚善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在经济上大方点，能帮则帮。俗话说，三两黄铜四两福，意思是你一辈子能挣多少，是命定的事情。但善良大方的人除外，上苍知道你的钱财有一部分要分予他人，本来只有四两黄金的命，也得创造机会给你十两黄金。如此一来，你哪怕分予人三两，你都还有七两黄金，比命定的数量多了三两。舍得舍得，先“舍”，然后方能“得”。

没有悦人的面孔，一定得有一技之长。莫言先生在演讲中说，他生来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嘲笑他，学校里几个性格霸蛮的同学甚至为此打他。但他用他的辉煌的文学著作，狠狠地扇了那些创造诸如“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吓人就不对了”这类心理恶毒“妙语”者几记耳光。身体健康且处于青壮年的时候，如果整天只会吃饭，像“造粪机”那样活着，面孔再姣好，都不过是行尸走肉。

二十多岁的某一个深夜，想通上述两点，我便觉得丑人也很有趣，一曰行善，二曰读书写作。没事读名人传，见那些镜头前面光鲜体面的主持人、歌星、影星，无论在功成名就之前，还是在如日中天之后，都没有忘记初心，乐善好施，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业，便觉得，继续坚持当初的理想，继续努力奋斗，这是我一生的事业。

大学毕业后，一个班同学天各一方。毕业二十年同学聚会，许多同学模样大变，好像换了一个人，是岁月的风，吹皱了我们的额头和眼角。颜值果然是有保质期的。也许再过二十年聚会，许多人可能连曾经的过往，都记不起来了。生命犹如堤岸，稍不留神就有一方一方的岁月垮塌到时间的洪流中去，无处寻觅，永不复返。但是，只要善良还在增长，技能还在增长，理想日渐丰满，前途逐渐清晰而宽阔，“丑人”凭借内在实力，也能赢得一份干净的欣赏和由衷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