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2019年的最后三个月,有五位国际大牌歌唱家云集沪上,高潮迭起:10月5日和25日,捷克女高音格鲁贝洛娃、美国女高音弗莱明分别在上交音乐厅;10月18日,罗马尼亚女高音乔治乌在共青森林公园;10月20日,阿根廷男高音何塞·库拉在东艺;12月8日,秘鲁男高音胡安·迭戈·弗洛雷兹在上海大剧院,奉献了一台盛况空前、令人难忘的独唱音乐会,是夜全场沸腾,大剧院犹如欢乐的海洋。
这场独唱音乐会,正式曲目12首,返场7首,一共是19首。这样大的量在当今歌唱家的独唱音乐会上很少出现,何况弗洛雷兹三天前已经在深圳举办了一场。当然,数量的多少与曲目的分量有关,对此弗洛雷兹有精心布局。他上半场一开始先演唱了两首罗西尼艺术歌曲《告别维也纳》、《我将无声地哭泣》,轻歌慢吟,预热嗓子。接着唱最拿手的多尼采蒂的两首咏叹调:《军中女郎》里的《偷洒一滴泪》、《拉美莫尔的露琪亚》里的《先祖的墓穴》,再接着过渡到他后来发展的角色——威尔第《阿蒂拉》中的《悲痛》和《茶花女》中的《沸腾的心灵》。循序渐进,将音乐会推向第一个高潮。
下半场弗洛雷兹也是这样的思路,一开场连唱三首莱哈尔轻歌剧中的唱段:《你是我心中的一切》《我很高兴地亲吻女士们》《朋友,生活值得继续》,弗洛雷兹轻松自如、表演生动,拉美人的自由洒脱、俏皮幽默尽显无遗。待嗓子完全放开唱热后,弗洛雷兹一鼓作气唱了三首抒情男高音的著名咏叹调:《维特》中的《春风你为何唤醒我》、《卡门》中的《花之歌》、《波希米亚人》中的《冰凉的小手》,将音乐会推向第二个高潮。
从弗洛雷兹选择曲目中可以发现几个特点:张弛得当,轻重缓急错落有致;他虽然以男高音成名起家,但没有唱罗西尼的炫技咏叹调,而是以抒情咏叹调为主,显示了他在男高音领域中逐步稳妥的转型;他对每一首的结尾尤其精心处理,唱罢即赢得掌声,由每一个小高潮最后汇集成汹涌澎湃的大高潮。相比用乐队伴奏的音乐会,一架钢琴的伴奏更有自由度,弗洛雷兹充分利用了这一点,与钢琴伴奏配合默契,在演唱的速度、力度、音高等处理上,显示了高度智慧,也为返场储备了实力。
独唱会真正的高潮往往出现在最后的返场时刻,如何将独唱会推向令观众终身难忘的视听高潮,这需要对全场作精心的谋篇布局。
弗洛雷兹先是坐在椅子上,怀抱吉他自弹自唱了三首拉美民歌——年幼时,他就是在母亲的酒吧里弹吉他唱民歌,被人发现了歌唱天赋。有趣的是,在演唱这些民歌时,弗洛雷兹还自言自语,并不时飙几下多尼采蒂《军中女郎》中那标志性的高音C,似乎是在吊观众的胃口,也似乎是在告诉观众,今晚不唱完整的九个高音C,就飙几个给你们过过瘾吧。观众似乎也心领神会,掌声一片。
到后台放下吉他,弗洛雷兹与钢琴家再次走到舞台中央,返场献演第四曲《格拉纳达》。凭感觉,弗洛雷兹今晚不太可能如三天前在深圳那样返场六首,因为他似乎已略显疲惫,因此,当他返场演唱第五首《今夜无人入眠》时,感觉音乐会就此要结束了——转折很可能出现在这时,因为这首咏叹调中间有一小段合唱过门,而舞台上又没有合唱队,于是弗洛雷兹示意观众哼唱,哪晓得观众席里有许多音乐学院的声乐学生,他们和爱乐观众齐声合唱时的能量远超一般的合唱队,山呼海啸般地烘托出弗洛雷兹最后的辉煌高音!弗洛雷兹一定被如此壮观的场面感动了,于是再次返场唱了一曲威尔第《女人善变》。这样,与深圳那场持平,返场六首。心满意足,全体起立,鼓掌欢呼,准备离场。依依不舍中,观众仍不懈欢呼鼓掌,想再看一眼弗洛雷兹。过了好几分钟,已经有人离场了,突然,大剧院舞台边门又一次被推开,弗洛雷兹与钢琴家再次走上舞台,高潮中的高潮迸发——《军中女郎》中的《欢乐的日子》,弗洛雷兹最标志性的九个清脆、漂亮、辉煌的高音C!
最后必须要提一下钢琴伴奏文森索·斯卡莱拉,这是位非常资深的艺术指导、钢琴伴奏者,在本场音乐会上甚至起到了导演作用。如果说弗洛雷兹是红花,斯卡莱拉就是定海神针般的绿叶。他不仅在伴奏时丝丝入扣、细腻入微地衬托弗洛雷兹,而且独奏曲目也是别出心裁——都是歌剧作曲家贝里尼、威尔第、多尼采蒂、马斯奈的优美钢琴小品,平时难得一听。短短几分钟,既让弗洛雷兹有短暂休息时间,又不过分冗长,喧宾夺主。
世间少有的完美之事就这样降临在上海观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