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眼中的幸福

石 兵

那天，母亲从针眼中穿过一根丝线，顿时高兴得像一个孩子。

七十多岁的母亲，眼已昏花，双手颤抖，年轻时轻易就可穿过针眼的丝线足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幸好，母亲终于还是成功了。

对于一位母亲而言，穿过针眼的丝线象征着她仍未老，仍有缝补衣服的能力，仍有照顾孩子的能力，于她而言，这已是最大的幸福了。

这时，母亲对我们说：“你们看，我还能穿针引线，你们有衣服破了，不要急着扔，拿来给我，我给你们把衣服补好，你们小的时候，总嫌我打的补丁太多，针脚太松散，那时太忙，现在我有时间了，给你们缝得细一些。”

我们几个子女相视一笑，但随后还是各自回家取了几件衣服给母亲，我们郑重地把衣服交到母亲手上，嘱咐她不要着急，衣服不急着穿，慢慢补就可以，手指要戴好顶针，千万不要伤着手。

看着母亲眉开眼笑地收下衣服，我们的眼角却泛起了泪花。

没过两天，我们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说：“衣服补好了，下班过来拿吧，顺便吃个饭，你爸买了条大鱼，正在锅里热着呢。”

母亲的语气不容置否，我只得答应，推掉了晚上的饭局。下班路上，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穷，很长时间不见荤腥，父亲便会自制一些工具到附近的河里捕鱼，他总是能捉到大大小小的鱼，回到家里，父亲会熬一大锅鱼汤，鲜美的味道令我至今难忘。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母亲家的楼前，突然，我又闻到了记忆中熟悉的味道，那是父亲熬制的鱼汤，如此平凡又如此独特。我放慢脚步，细细回味着这亲切的味道，恍惚间，竟仿佛回到了久违的少年时光。

走到家门口，我惊奇地发现，两个姐姐都在门口站着，她们轻声说笑，见到我过来，便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轻声对我说：“咱爸好久没有做鱼了，我们想多闻闻这鱼汤的味道，小时候，咱家一做鱼，鱼汤味道就会飘出门外，放学的同学们经过咱家门前总会投来羡慕的目光，那时，我们就会故意站在门前，骄傲地和她们打个招呼，你不知道啊，那一刻是有多么的幸福。”

我们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母亲终于听到了动静，她打开门，对我们说：“在门前站着干啥，赶紧进来，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不叫不知道回家。”

母亲的话令我心头一动，我明白了，原来所谓的修补衣服，所谓的熬制鱼汤，都是因为父母想要让我们常回家看看。想到这里，我和姐姐们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找到了共同的答案。

父亲熬制的鱼汤鲜美无比，母亲缝补的衣服针脚细密，但这一切都抵不过家人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即便只是聊聊家常，只是谈谈过往，甚至只是静静地坐着不说什么话，也是如此的幸福美满。

平凡生活中的幸福，大都如此琐碎微小，如针眼一般细微，却验证着一个人创造幸福与感知幸福的能力。幸福的定义因人而异，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幸福的获取只是一个自我认知的过程。母亲从穿针引线中获取幸福，父亲从熬制鱼汤中获取幸福，我们也从一家人温暖的相聚中获取到了无比珍贵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