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里都是心事

王晓燕

不知什么时候起，公司茶水间的桌上会经常冒出一两瓶鲜花，玫瑰、洋牡丹、百合、跳舞兰、郁金香，鲜花和咖啡一样，是既提神又让人感到放松的存在。从它们的姿态看，应该已经过了最新鲜的首周，接下去的绽放，都好像是主人赠送给同事的共赏时光。根本无需打广告，女同事们只要在水池前拆洗花束时闲聊几句，公司的鲜花团购群就靠着口碑迅速达到了顶格500人。每周，群主都会帮大家张罗好当季实惠可人的鲜花，同事们则总在收花醒花后欢欣雀跃在群里分享着一张又一张带景深效果的唯美花照，手机随便一按，摄影技术再不过关也很难把画面拍难看，花和孩子一样，是最好的模特，花、叶、茎、枝、器，斜正疏密、委婉曲折、层层叠叠，怎么构图都是生动，再加上明艳的色彩，张张自带滤镜。

中国古代文人讲究瓶花频换春常在，我也常购买鲜花布置在室内空间，偶尔瞥见定会心动一下，然而却也常伴有一种不安，因为一两周过后，我总要亲手把它们从花瓶里取出，亲手将它们折短，亲手将它们装进垃圾袋，连用三个“亲手”，绝不是因为我那粗糙的手很娇气，而是因为当初把这鲜花折短了仔细装入瓶中的也是这双手，而扔这个动作等同于摆脱，大概总有些厌恶之情在里头，明明今天还在赞美宠爱目不转睛欣赏，明天却要弃之于湿垃圾箱，是不是有些狠心和残忍？女朋友和我说，花是植物，凋谢后就和没有吃完的剩菜一样，进垃圾桶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啊，别太矫情了。也许我是顾虑太多，但鲜花和买来吃的菜，终究还是有些两样，鲜花满足的是审美需求，我不舍得扔花和有些人不舍得扔书是一个道理。

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去某宝买点绢花做装饰？永远不用换水也不用扔掉。女朋友总是明知故问，刚还说鲜花是植物，假花是活的吗？假花的姿态会变化吗？花苞会开吗？花色会变吗？假花永远不会凋谢，如没有营养的快餐，朝露之花反倒似惹人怜爱、入口即化的珍馐。

后来我在川濑敏郎的《四季花传书》里读到，对于古人来说，花是生命的印记。就拿春天随处可见的山茶花来说，花蕾形如母亲的乳头，是生命之源。当花蕾微微绽放，黄色花蕊伸头的姿态，仿佛轻声叹息的女子，无比娇柔。

有一年春天在京郊的一家文化创意馆里欣赏到了大量干花作品，花园里折来的鲜切花在尚未开到荼靡时，主人就将茎仔细扎好，花头朝下悬挂在横梁上自然风干，日积月累，竟有了相当的规模，成了展厅的一道风景线。主人介绍说，春天的花最绚烂，很适合脱水保存。干花的色泽、形态不如鲜花艳丽、丰盈，却多出几分低调成熟的韵味，而且会随着时间流逝，愈加优雅，让空间四季都有春的气息。

“每一朵花，只能开一次，只能享受一个季节的热烈的或者温柔的生命。”这是塞涅卡的哲思。原来，我们恋花、怜花、惜花，都是因为我们在花谢花开的流转里看到了我们对自然和生命的热爱以及对时间的敬畏。

十日谈

春日花事

责编：徐婉青

明日起刊登一组《赏春记》，责编殷健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