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

甘鹏

王师傅，是我上个月在西宁旅游包车时的司机师傅。

他个子高高的，穿着一身西服，和别的司机师傅不太一样。

从西宁出发，我们第一站是塔尔寺。进寺之前，王师傅开始用方言打电话，找一位他口中的“阿卡。”然后直接把车开进了寺里。“我说你们是我的亲戚。”他很开心地跟我说。然后介绍塔尔寺的种种，虔诚地磕头，离开的时候，还特别去后备箱拿出一条哈达献上。

大西北的景点之间隔得很远，一路上我们有很多时间在车上聊天。于是我知道了王师傅女儿在南方读书，也知道他开过餐厅，但后来因为拆迁，餐厅不得不结束。王师傅一直骄傲地记得从西宁路过去拉萨的四川客人专程要到他的餐厅来吃饭，“厨师下班了，他们就自己炒，说是喜欢我们餐厅的味道。”王师傅还去南方做过虫草生意，带着几十万本钱去的，后来被人骗掉了，那次打击最大，跌入人生谷底。“不怕你们笑我，我差点就在厦门的海里‘结束’了。”当时西宁的老朋友打电话给他，听到他身边的海浪声，用家乡话对他说：“回来吧。”

他于是回到家乡，一切重新开始。一路上我们一起吃饭，我如果将掉在桌子上的菜嫌脏而不吃了放在一旁，他就皱眉道：“浪费不好，年轻人，不懂得珍惜。”没吃完的菜，他打包带走，可是我们住的宾馆里也没有地方可以热。第二天我问他怎么吃的，他说拿热水泡了吃。“我们跑车的，习惯了，饮食不规律，所以有点胃病。”

他信奉的，是他给自己微信名字那几个字：“天道酬勤”。五十七岁了，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长途跑车。

“王师傅人真的挺好，很努力工作。”我跟我妈说。我妈说：“都是为儿为女啊。”

我问过王师傅，在南方读大学的女儿读完大学会去哪里。他说：“可能，还是外面吧……”然后是一阵老父亲的沉默。

王师傅这一路都很为我们着想，告诉我们哪些景点不值得去，还告诫我们买特产要注意些什么，帮我们和当地人讨价还价，将车子开到青海湖边上拍照。“他们是我亲戚。”我听到他好几次这样跟人说。

我在软件上查的排名第一的餐厅结果很不好吃，他比我还生气。“这些人没有诚信，说话不算话。”我在那家餐厅点了羊蹄实在吃不下，放在盘子里，他问我：“你不吃？”顺手就帮我吃掉了。他说：“你可能吃不惯。”我知道他是心疼粮食。

包车之旅结束的时候，回到西宁已是深夜。付款的时候我多付了一点钱给王师傅，表达我对他工作和他为人的认可，他连说谢谢。车子路过他家楼下，他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坐坐，叫媳妇烧点面片给我和我妈吃。我谢绝了，但想买点酸奶吃，他便开车到了一条巷子的深处，一家小店，他抢着买单。“这是我自己平时吃的店。”

分开后，我们继续西北之旅，但还会收到王师傅发来的微信，跟我分享他接了什么新客人，在做什么。看他继续走着我们前几天一样的风景和路，他又投入新的工作旅程，但还记挂着萍水相逢的我们。

想到“萍水相逢”几个字，突然心里一酸，因为又想到王师傅在帮我们讨价还价时，一直说我们是他的亲戚。其实他把我没吃掉的羊蹄顺手拿去吃掉的那一刻，我也觉得我们就是他的亲戚。

西北的风景，西北的人——难忘“天道酬勤”的王师傅。近期因为疫情，他的工作一定大受影响。希望王师傅和千万万万淳朴的西北人都早日渡过难关，也相信没有什么是不可克服的，因为——天道酬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