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04日 星期二
赵冷月先生百十诞辰祭 美丽的大鸟 帮一只野蜂逃生 给父母多一个拥抱 三碗菜肉馄饨 哈啰!萨友
第15版:夜光杯 2025-11-04

三碗菜肉馄饨

金莹

小时候,我是一个极度挑食的人。挑食到绝大多数的食物我都不吃,包括米饭、肉、菜、馒头、面条等等,唯一能吃得下的食物只有两样,或者说一样:榨菜过泡饭。长大后问了我妈才知道,这也是她孕期唯一能吃得下去的食物。

我的味觉拒绝了世界上99%的食物,只留了一扇小门。所以我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童年期里长得面黄肌瘦,免疫力也很差,几乎每个月都要发烧。幼儿园里,我经常是最后一名吃完午饭的小朋友。吃饭这件事成为童年仅次于弹钢琴之外最大的痛苦。大概5岁多的一天,幼儿园的午饭变成了食堂阿姨亲手包的菜肉馄饨,而不是常规的米饭和面条。我对着盛饭的阿姨说:“我要6只!”“哦,你不要吃饭,但馄饨要吃的对吧?”阿姨笑眯眯地走开了。但其实我对馄饨也毫无兴趣,那一刻我只是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太过“另类”而欺骗了阿姨。一如往常,我又是吃得最慢的人,一个小时才勉强吃下去两只馄饨。当我还在用调羹费力翻动小碗,想着剩下的4只馄饨该怎么对付时,突然,像有一束灵光照耀进大脑,本来觉得难以下咽的口腔突然得到了某一种神秘的讯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吃的馄饨呢?!接收到这个讯号后,我用了几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迅速消灭掉了所有馄饨。至今,我都不清楚那个馄饨里到底是加了什么神秘配方,还是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我第一次主动拥有了对食物的渴望。我只知道,从此,我的菜单上除了榨菜过泡饭,又多了一样东西——菜肉馄饨。从这一天开始,我的味觉终于醒了。

一向挑食的我开始慢慢接受越来越多的食物,本来难以下咽的东西居然也可以逐渐接受了。大概整整花了一年时间,当以前完全吃不下饭的我一顿饭可以吃掉两碗米饭、三种小菜,还能喝下三碗汤时,全家人简直有种过年般的喜悦。而我知道,这一切始于那碗带着圣光的馄饨。

八九年前的一天,我的一位好朋友的母亲过世。头七那天,我去她家吊唁,顺便陪着朋友的爸爸聊天,排解一下情绪。大概聊到四五点钟的时候,朋友爸爸说:“时间不早了,要不留下来吃碗馄饨吧?”然后就端出了一碗现煮的馄饨。那碗馄饨上铺了蛋皮丝,还放了紫菜虾皮小葱,点了猪油,光闻味道就喷香扑鼻。等我咬了一口下去,顿时被馄饨的鲜美所震撼:这简直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馄饨!我忍不住问:“这馄饨怎么这么鲜?”朋友爸爸淡淡地说:“哦,里面放了点干贝,还有一些河虾仁,所以味道特别鲜。”在这么悲伤的氛围里,一位上海爷叔仍然能做出这么一碗用心而精致的菜肉馄饨来,我当时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感动。这个画面一直留在我的潜意识里,多年后在写小说《菜肉馄饨》时,它突然跑了出来,构成了主角设定的一部分。

电影《菜肉馄饨》杀青后,我决定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包一碗馄饨。像这个城市追求方便的所有年轻人一样,之前想吃馄饨的话,我总是选择购买超市的速冻产品,从来没耐心自己笃笃悠悠来弄。那天,可能被电影拍摄时的故事氛围所浸染,可能觉得包馄饨本身的仪式感足够打动人,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一家三口聚集在厨房一起包馄饨。儿子在幼儿园里学过包馄饨,先生在单身时也自己包过,而我以前也偶尔帮爸妈打过下手。就这样,三个都不太会包馄饨的人互相指导,彼此改进,居然也搞出了一锅像模像样的馄饨来。那碗馄饨吃下去,我们三个人都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我突然想起,电影杀青的时候,剧组里很多年轻人都和我说,想回家包一次馄饨给父母吃。在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一枚小小的馄饨包裹的真的是爱的流动和暖暖的心意,虽然平常,但也可以异常动人。(作者系电影《菜肉馄饨》原著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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