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3日 星期一
一个没里没外的克莱因壶
第96版:影视 2020-07-20

一个没里没外的克莱因壶

薄荷

撰稿|薄 荷

观众就是那只直接由内部飞到外部的、一愣一愣的苍蝇。

在手机之前,我杀时间的利器首推侦探小说。我读侦探小说最大的乐趣不是每到关捩掩卷沉思凶手何人的推理,而是可以完全不走脑子跟着故事跑。凭空而来的世界里,案件出现了,侦探上场了,情节转折了,问题解决了,完了。跟其他文学阅读带来的心潮起伏相比,这是一种很不相同的体验,因此分外轻松。科幻跟侦探看似题材不同,但是二者都令我陷入一个“能此不能彼” 的迷思:为什么故事结构越精巧,人物性格越单薄呢。

《暗黑》我是在补完《怪奇物语》之后跟进的,当时看小镇居民丢孩子找孩子已经有点累得慌。三季服用完毕,首先想起我友死活安利给我的一个短篇小说《你们这些回魂尸……》,书中父母、子女以及其他角色,都是各种时间穿越后的主人公自己。时间机器的加入可以带来各种悖论,使故事扭结成一个没头没尾的莫比乌斯圈;《暗黑》可以算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众多人物原本鸡毛狗血的关系之上再叠加时空穿越带来的复杂伦理,成功制造一个没里没外的克莱因壶,观众就是那只直接由内部飞到外部的、一愣一愣的苍蝇。

粗暴地说,《暗黑》可以掰成两部分,一是时间上的无限循环,一是空间上的平行世界。穿越戏最爱开启西西弗斯般受苦无有数量的地狱模式,经典如《土拨鼠之日》重复过了无数次同一天几乎修炼成神的播音员,惊悚如《恐怖游轮》路边堆叠如山的死鸟,哲学如《蝴蝶效应》无论如何努力都过不好一生的男主角。平行世界典型或者可推《彗星来的那一夜》,往近处说,神级别动画《瑞克和莫蒂》随手一用就能触物生春。比较起来,《暗黑》的世界设定就算附加上各种时间线也还是略显单薄。但是如同我看侦探小说不为破案一样,我觉得错杂的时空观以及在此基础之上衍生出的各种伦理悖论也并不是《暗黑》的重点。

《暗黑》在风格上(尤其第一季)略偏惊悚,而在整体叙事上最接近《蝴蝶效应》,观感甚至可以归结为:第一季惊悚剧,第二季伦理剧,第三季言情剧。《暗黑》试图用最简单的答案回答最复杂的问题:一切的起源是男女主人公的性行为(后来在故事线上调整为感情)。这是一个如此古老又浪漫的母题,剧集也十分乖巧地选择亚当与夏娃作为男女主人公的代表。然而谈感情,它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亚当和夏娃的感情不足以动人。观众可以理解,两个角色其实是在无数次时空穿梭中相爱相杀,互苦互谅,如此循环往复,扭结成痴,故事结构堪称复杂甚至庞大。然而除了夏日湖边游泳一场戏,二人让观众信服的情感交流乏善可陈。人物被抛进眼花缭乱的故事旋涡,然而归根结底这种疯狂旋转对塑造人物性格并无帮助。人物的重大转变在故事线上固然有支撑,可是又被轻描淡写一笔略过,仿佛天然就该如此似的。《暗黑》有精美的外壳,有哲学的意蕴,但是欠奉可爱的人物。三季看下来最有个性的是男主的母亲,好歹有那么一股“爱本是恨的来处”的怨毒。

《暗黑》有一个光明的尾巴。其实如同很多剧迷分析的,唯有黑暗结尾才是完美闭环,同时也更能彰显主题。总体说来这是一部很好看的戏,但是并没有拔擢出特别的锋芒,反而走的是谨小慎微的路子。也许这正是这部德语剧能在一众美剧里脱颖而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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