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
假日回家,见我妈在扎芦毛扫帚。一秆秆芦苇拍掉松胖的花,扎成小束,再束束递升扎成扫帚。“扫秃了就生火做饭,反正河塘边每年长。来年再扎,不花钱还环保,多好。”妈妈不是第一年扎芦毛扫帚了。每年我和妹妹都会扛两把回城,清扫屋子,柔韧不伤地板。那天还连带回几秆松胖的芦花,高颈大花瓶里一插,散朗俊逸的芦花,与一面书架映衬,简美中不失大气。特意换上大襟袍,将长发编成麻花辫,倚着芦花让先生给我拍照。先生边拍边取笑我中年大妈还有颗少女心。又一个秋天来了,我对生活依然饱含热腾腾的欢喜心,这很好。
秋天美的瓶插还有野菊花。闹哄哄插上,任几枝倒挂下来,像山野丛莽随意地,倒让摆放的茶几有了林下之风。野菊纽扣大的黄花,一朵朵,散发的清芬,非常涤荡肺腑。花朵快萎谢了,攒起来,铺在布匹上,放到太阳底下晒,干了填进枕头里。“野菊花开败做枕头能明眼睛”,奶奶生前每逢秋天必定要填几个菊花枕给自己的孙辈。如今我视力依然保持1.5,得感谢野菊。
秋天的老莲蓬也好看。绿色遁去,鲜活遁去。莲蓬把自己的华丽和清香都放下了,保留骨鲠和气韵。它不再容易被环境改变。我以为一个懂得放下和舍弃的生命,才能走得更远。仿佛颜值担纲的流量花旦,不知不觉历练成了大梁立柱的老戏骨。如同话剧《龙须沟》里的叶子,为倾力塑造丁四嫂这个角色,不惜把自己的声音给弄哑,全然不顾颜值和音韵是否动人,只求塑造的角色立体和丰满。
少了花草繁旖,果实是这个季节的新宠。嘉兴吴藕汀先生的清供图除了梅花、香椽、柿子,还拿荸荠、藕、菱角之类的果蔬入境,笔意从容自然,就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画不来,也可以依样玩开,为生活增添丰实。
——柿子将黄未黄,摘几个去皮后穿起来,与一挂挂小鞭炮似的红辣椒悬于阳台,给家中铺陈出勾人的丰登喜气。秋天新获的红薯、芋艿,放入冬天养水仙的浅盘,再摆几粒小卵石。一瓢清水的交情,芋艿很快会舒展婴儿小手大的叶,红薯的藤郁郁葱葱扶摇而起,望去生机勃勃、朴实雅致。又往快餐盒里插几粒蒜瓣,只需要一点点的水,过不几日,就能抽出绿手指一样的蒜叶。放在厨房的窗台上,幽幽油绿,姗姗可爱。除了好看,做炒鸡蛋时,随手掐几根调味还能去腥增香。水培的蒜叶就是我的田螺姑娘,说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丝毫不夸张。
秋天佼佼的还有栾树。嫩黄的碎花,嫣红的蒴果,高过枝头。似满怀爱意的女子,在执着等待中,终于等到了心爱的人。她一改平素的悍然,将自己最好的行头拿了出来,打扮得袅袅婷婷。一棵棵栾树插在街头,映得周遭都很喜庆。痴痴看着栾树,不免起了“自己是她那心上人”的绮思,庆幸自己日日顾盼,不曾辜负。
柳宗元说:“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生活如果是一块被季候收割过的稻田,我也要做美的捡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