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若梅
养老院里,拒绝访客,也不允许老人们外出。母亲呆在那里是最安全的。网上买了苹果与饼干,告诉母亲等着快递。没想到,惹得母亲一顿埋怨:快递员在外面走来走去能让人放心吗?买啥苹果,多事!我们本来很安全。两天之后,苹果先到,母亲像遇炸药包一般,“消毒了没?”一遍遍问门房。“进来的东西都消毒了!”门房回答。一天之后,母亲得意地说:“让箱子在外面停留一夜再进屋,有毒也散掉了。”
少年爱逞勇,年老更惜命。
春节前夕,一位报界的朋友,60后,突然因心脏病去世。十几天前,他还畅想着几年后退休回老家的计划。所谓兔死狐悲,真没想到,这么一个有个性有才华的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他有两个要好的报业系统里的朋友。三兄弟常在一起抽烟喝茶,无所不谈。“这样的关系,重要性不亚于婚姻呢!”羡慕他们的一位女朋友这样说。春夏之际,天气好,家附近街道的拐角处,一张露天的小方桌子,常见三个或四个男人,捧着雀巢咖啡瓶子喝茶叶很多的水,彼此聊着天,笑。觉得他们的开心,与五星级酒店里男人们聚会的开心,性质是一样的。人生要有无话不说的朋友。
三兄弟,如今走掉一个,剩下的那两个,后半生的精神质量不一样了。这样兄弟般的朋友无法有替代的。
春节前,姐姐送了一大盒云南黑咖啡,很久不见的诗人朋友见面时送了一瓶日本的咖啡。仿佛有一种预见,我可以不出门就喝上咖啡!这些碰巧的好礼物,要感恩她们的贴心。
在家里,天天吃着现成饭,不承想,烧饭大师傅的耐心已经临近崩溃边缘了。怒气是以另一种形式而发的。念大三的儿子一直在书店里打工。下一周,已经开张的书店排了他三个白天的班。这是在春节之前就说定的。做父亲的,先是隐蔽着他的怒气,说“人家上班的,现在也不上班,侬去做啥?随便侬,侬要去就去。”
“店里都说好了,另外两个人也没有不去。”大学生埋头看着电脑,还没意识到暴风骤雨即将来到。
“现在会有什么生意?你要不怕死你去好了!我不管了!”做父亲的声音已经高八度了。烧饭的围兜一扔,到处找烟。许久不抽烟,烟也不知放哪里了。双眼冒火星,在厨房与客厅间窜来窜去……
“找到这家店打工也不容易,我们以前都签过合同的,要有契约精神的。”大学生小声嘀咕,势头暗淡了下去。
“随便你去还是不去!随便你!”越是说随便你,反着来的意思越是明显。
“你可以跟他好好说。”我对丈夫说。
“看样子,我要烧饭了。你不要嫌我做菜不好吃。”我对儿子说。
一边的咆哮,一边的争执,那尖锐的分裂,并没有伴随着碗筷之类稀里哗啦的粉碎声。小时候,外婆与父亲吵架,抱怨经常伴随着碗筷砸地的碎裂声。这也成了一种心理创伤,看到家人吵架就哆嗦。外婆在28岁时就守寡,吵架是她在发泄压抑与郁闷。
大学生致歉书店并请假:“我爸发火了。”
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去菜场买了很多菜,还去超市买了两包烟。
那种碗筷碎裂的声音,在隔壁、在小区里也有听得,就像干杯的欢笑也时有所闻。有欢乐就有悲哀,有生就有死。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临睡,大学生的床头摆着老爸放的两只口罩、一副护目镜、一张纸条:“明天你去书店吧。”
谁说等待不教人懂得爱?请看明日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