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枫
中华民族是一个十分珍视亲情的民族。孝敬父母,兄弟乃手足,对儿女舐犊情深,这是千百年来传承的固有优良传统。正是由这千千万万个和睦的小家组成了我们和谐团结的大家庭。这个血脉相承的传统,使中华民族长盛不衰。这是我们中华儿女的骄傲。
这种弥足珍贵的亲情,是有其深厚的道德基础和文化底蕴的。我读《论语·学而》,对其中所说的“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受教至深。孝顺父母,尊重兄长,这是为仁之本,炎黄子孙一直奉为圭臬。一个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怎么可能爱祖国,爱人民?“百善孝为先”,“孝”是善之首。孔子在《论语·里仁》中云:“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作为子女,连父母的年龄也不知道,这样冷漠的人,怎么谈得上孝顺?父母高寿,子女自然欣喜;父母年迈意味着正在走向人生边缘,子女必然忧虑。凡是对父母有真挚感情的人,都会有这种本能的心理反应。孔子的肺腑之言,乃炎黄子孙共同的感情。
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写于1925年。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这篇散文至今仍广为传诵?就是因为他描述的父爱,儿子对父亲体衰的忧心,这种朴素的感情是炎黄子孙共有的,所以能引起普遍的共鸣。父亲的“我买几个橘子去……”从儿子看着父亲“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他看着父亲“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体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父亲这样的背影,尽收儿子眼底,怎能不潸然泪下呢?这一细节描写,这个“背影”深深地印嵌在作者的心灵中,也给几代读者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我们民族的无数个家庭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读后都会感同身受。
我读过冰心的《南归》,副标题是:“贡献给母亲在天之灵”。她细致地写了母亲患病到病逝后安葬的具体过程。在母亲下葬时,家人们“随各剪下一缕头发,连父亲和小菊的,都装在一个小白信封里。”冰心“还放入我头一次剃下来的胎发(是母亲珍重的用红线束起收存起来的)”。这种母女之情,是多么朴素和真挚!我是年轻时读的,但至今难以忘怀。
在古文中,也有不少记叙亲情的名作。比如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就是一篇追忆侄儿的祭文。这篇文章感人至深。作者少孤,是由十二郎的母亲,也就是其嫂抚养长大的。嫂中年丧夫,是她把韩愈及十二郎含辛茹苦地抚养成人。因为这种特殊的境遇,所以叔侄之间有着极其深厚的亲情,也正如韩愈所说,他家的血脉“在孙惟汝,在子惟吾”。韩愈在文中这样追忆:“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这是痛彻心肺之言。现在侄儿先叔父而去,怎不令人心碎!这篇祭文把骨肉之情,表达到了极致。尤其是祭文的后面几句:“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读之无不动容。没有深挚的亲情,是绝对写不出这被称为祭文中“千年绝调”的文章的。
袁枚的《祭妹文》为世人所知,其妹素文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这篇文章着重于怀念,从朴实无华的叙事中抒发兄妹亲情。忆及幼时:“余捉蟋蟀,汝奋臂出其间;岁寒虫僵,同临其穴。”从捉虫到葬虫,兄妹手足之情,溢于言表。“予弱冠粤行,汝掎裳悲恸。”袁枚二十二岁赴广东探望叔父,素文依依不舍地拉着哥哥的衣裳。这些琐事的记叙,充分表达了兄妹之情深似海。
自古至今,中华民族都是十分珍惜亲情的。这种亲情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炎黄子孙的共同基因。最可贵的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亲情”,实际上已扩大到了邻里、同乡乃至整个民族的骨肉同胞之间。因此,它是我们这个民族大家庭和谐团结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