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下

王秋女

小年，21时，南京火车南站，过检票口乘自动扶梯到站台，我前面站着两位老人，大妈背着只大背包，手里拎着一大壶杨梅酒；旁边的大伯也背着只大背包，两手各拎着两只大塑料瓶，瓶里装满了鸡蛋。我颇好奇，这鸡蛋是如何塞进那塑料瓶里的？塑料瓶原来大概是用来装酒的，5L的容量，瓶口虽不算太小，但鸡蛋明显是塞不进去的。

我跟在后面偷偷给装满鸡蛋的大塑料瓶拍了张特写，发到微信群里问，这鸡蛋到底是怎么装进去的？有朋友就笑话我太笨，观察又不仔细，说以前在长途车上见过这种装蛋的方式，先将塑料瓶瓶体用刀割开，将蛋一个个仔细码好，再用胶带一层层将塑料瓶重新封牢，这样安置妥当的鸡蛋可以经过长途运输跋涉而不碎不裂。

我忍不住感慨了下，为了给在外工作生活的孩子们带些家乡特产，老母亲老父亲们在带货方式上总是显露出超人的智慧。

上了车，因为是成都开往杭州的火车，算是春运中的逆流，又是整个旅程的最后一站，所以车厢内空荡荡的，只稀稀落落地坐了些乘客，颇有几分寥落之感。

这跟我前天出发时的情景刚好相反——寒冬的清晨，天尚未亮透，地铁站已是人潮汹涌，地铁车厢里挤挤挨挨，因为这条线路上分布着两座火车站。很多人都是拖着行李箱，拎着大包小包，还有每到春运就在网上走红的涂料桶，也是随处可见。每过一站，只见上车的乘客源源不断，却不见有下车的，一直到了火车东站这一站，门一开，立刻哗啦啦地吐出一大波人流。火车东站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安检口排队进站的队伍蜿蜒曲折。好不容易上了车，已经有了不少席地而坐或倚壁而立的乘客，有高声说笑的；有激动地打电话报告行程的；有推着大件行李小心挤过通道的；有奋力把沉重行李箱往行李架上塞的……原本宽敞舒适的车厢被挤得水泄不通，大家脸上却并无不悦之色。

而今晚的车厢却异常安静冷清。窗外夜色极浓，疲累的人们已经退去旅程初始时的亢奋，恹恹地闭着双眼打盹。这种状态大概更契合如今的我对过年的感觉：倦怠厌烦而又带点恐慌忙乱。人到中年，对于过年，不再如孩提时单纯地期盼希翼，欢喜雀跃，而是需要各种兵荒马乱，协调安排。过年先去谁家再去谁家从来是个亘古难题；走亲访友该准备多少礼物包多少压岁钱比较体面又不至于伤筋动骨；亲戚催生二胎该找什么借口搪塞；加薪升职换房换车各种明攀暗比的场合如何不动声色地敷衍过去……打开手机日历一数，再过一个星期就要年三十了，这些琐碎事烦心事全纠缠在一起，我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22:26，列车抵达杭州东站，下自动扶梯时，发现眼底又晃着那两大桶鸡蛋。我抬起头，看见这两大塑料瓶的鸡蛋现在已拎在一位年轻男子的左手上，他的右手，则拎着一大桶杨梅酒。他的身旁，走着刚才拎鸡蛋和杨梅酒的大伯大妈，现在空出手来，明显轻松了很多，满脸兴奋地和年轻男子说着些什么。大伯大妈，显然是特意从老家赶过来和他们的儿子团聚的。

看着这一幕，我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过年的感觉，在这一刻，被渲染得浓墨重彩。

再想起自己刚在车上纠结的种种烦心事，和过年与家人团聚的快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脚下不觉加快了步子，我也要赶着回家！

过年，其实真的很简单，就是一家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