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7日 星期五
雪浪山品茶 江南 斑斓水杉 珍重题糕字 火车上下 说造话 小年夜大扫除
第16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0-01-19

小年夜大扫除

陈建兴

春节就要来到了,每当这个时候,弄堂人家都会在小年夜这天全家总动员大扫除,将家里角角落落打扫一遍,过一个干净和喜庆的节日。

大清早,弄堂人家就噤噤咣咣开始大扫除了,大人们吩咐着小孩去吊井水,倒垃圾、卖废品、擦锅子、擦玻璃窗……一年了,家里边边角角积了不少灰尘。父亲穿上了劳动布工作服,头戴军帽和口罩,用一只鸡毛掸子四处掸灰,够不着的地方就把鸡毛掸子绑在丫杈头上,不久,身上就粘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父亲又站在骨牌凳上用揩布揩掉了碗橱顶上厚厚的一层灰尘。橱的背后也结了不少蜘蛛网,父亲与哥哥用力将橱搬开了一条狭缝,让我钻进去揩掉。我不断地帮父亲搓揩布,倒去一桶又一桶墨赤乌黑的脏水,又去吊来一桶又一桶的井水。

母亲与姐姐则把全家几床被褥拆开泡在了肥皂水中,两个人分头在两只脚盆中的搓衣板上搓洗。天气寒冷,姐姐双手冻得通红,不断用嘴哈气搓手。母亲却催着她快点洗,好趁太阳好的时候晒出去。终于洗好了,她俩就端着一只大脚盆去给水站漂洗了。我也时常被母亲在弄堂的一头大声唤去绞床单,与姐姐二人在被单的两端用力地反向绞紧,慢慢地绞出水来,直至绞干。这是弄堂人家洗被单、床单一个常见的动作。

哥哥从曹家渡建材店买来了生石灰,租回了排笔。他将生石灰泡在一只陶缸里,生石灰遇水冒泡沸腾着,一股热气冲了上来。待石灰水冷却的同时,哥哥将买来的猪血老粉拌好,又将家里一扇老门的许多裂缝嵌好,粗砂皮一打,用朱红油漆刷一通,破旧的老门变成了新门。他又用剩余的油漆把家中的畚箕和煤球炉也漆了一遍。听人说,在石灰水里放上一只煤球刷出的墙壁会亮白,他就照着试了试,果然墙壁白里透蓝,只是家里多了一层石灰的味道。

看我有点闲,父亲将家里四五只大大小小的钢种镬子丢给我,叫我用谷壳和煤灰拌在一起擦锅。我用力反复擦,直把黑漆漆的锅子擦得铮亮铮亮的,可一双小手却变得墨赤乌黑的了。擦完锅我又去擦玻璃窗,偷懒用湿揩布在一块块玻璃窗上一抹了事,玻璃上留下了一道道水渍。父亲皱着眉头数落我,叫我用干揩布将玻璃窗上的水渍揩干,再用废报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依次揩。果不其然,这样揩后,玻璃窗像一面镜子般透彻明亮了。

大扫除扔出来的瓶瓶罐罐、旧书报纸、牙膏皮等是我的最爱,收集起来马不停蹄地卖到长宁路的废品站去。废品站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弄堂里熟悉的孩子。大家见面后都有些兴奋,因为卖废品的钱,家长是不会向孩子要的,我们可以去买盐津枣、弹子糖、小炮仗……

寒冷的冬天,挡不住弄堂人的热情。放眼望去,弄堂里全是忙忙碌碌的人,家家户户充满了过年的气氛。中午时分,弄堂上空所晾晒的衣被,无论数量还是色彩都足以和万国博览会上的彩旗相媲美。从大衣到中山装,从假领头到破袜子、外套、内衣、尿布……好一派壮观的景象。有的人家还在自家门口拉着一根根的绳子晾晒袖套、饭单、手绢、枕头套等等。本来狭窄的弄堂空间,这时更加拥挤不堪了,来往的行人不时躲着从竹竿上淌下来的水滴,左右避让着竹椅、凳子上晾晒的东西以及竹节架上挂着的鳗鱼干、腊肉、板鸭、咸鸡、猪头等。这是那个年代过年前特有的一道充满人间烟火的风景线。

傍晚,里弄干部挨家挨户送对联,送给我家的是一对毛主席的诗:“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滚”。我用浆糊恭恭敬敬平平整整地贴到了油漆一新的大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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