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题糕字

阿 果

傍晚妹夫从老家带回一大袋年糕。掀开袋，白生生、玉朗朗的年糕还软乎，一股子米香扑鼻。真是岁月忽已晚，转而又是一年。想起古人那句：珍重题糕字，风光又一年。句子里透着一股子过日子的欢喜与深情。想象着，玉白的年糕打上，仔细用蒲包扎捆好，然后取猩红的纸，用毛笔珍重题写：今搡年糕百斤，与君分食，愿日子年年高。然后，年糕连着尺牍马驮、车带地送过去。婵娟得很。《奉橘》的古人已不在了，可这样温暖纯粹的人情，还是在人间盛行的。

从前过年，打年糕是标配。糕即是高，年糕取其谐音“年高”,寓意来年“步步高升”,是个好意头。中国人情感表达向来含蓄克制，借食物，周全礼数和联络感情。而传统的美食，不但能调剂日常盘飧的单调口味，还带有美好的寄寓，给人鼓舞和勉励。送上一份食物，收受的人心里明白，这里面包含着热乎乎、沉甸甸的情。

我的老家，如今也算不得乡村了。家家有wifi，户户用上了煤气灶，不日后，管道煤气也将开通。想小时候看《西游记》，唐僧师徒一路翻山越岭的苦行，大凡看到“袅袅炊烟起”，猪八戒就特别开心，可以投宿，可以化缘有饭吃了。如今老家炊烟已少见。每家的小洋楼，均围砌了高墙大门，老杜笔下“隔篱

呼取尽余杯”的热闹也难见。时代巨轮每天向前，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我们得到了许许多多的方便，同时，也失去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好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疏离。村坊里，每逢谁家做了青白圆子，肯定挑出好的分送邻居；杀了年猪，也是要请左邻右舍过去，解解馋、过过瘾。那日我到村里散步，偶遇堂姐的舅母，便打了一声招呼，对方笑盈盈问，吃饭没？家里去坐坐？我愣了一下，这不是“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么。心里觉得好温暖。

早些天，临沂的朋友发我微信，说家里蒸了老面馒头，这会儿冻实了，发个家里的地址，我好给你寄。我听了有些迟疑。我离山东临沂，不说千里，也是好几百里，寄馒头过来，委实太劳烦了。不在苏浙沪范围，快递费都要赶上馒头的价格了。就忙说不用啦，街上也有安徽阜阳大馒头卖。

朋友连连发了几张图片给我看，圆滚滚、胖乎乎的白馒头，一只只排好在泡沫盒里，整装待发。她继续说，我们这儿过年家家会蒸馒头，今年做了二百来个，爸妈、公婆、你，还有自家，大家分分，新年就图个蒸蒸日上嘛。

一听后面这句，我啥都不说了，马上回了个笑脸，并打上家中的地址——无论世界如何革新与进步，人与人之间情意，是最可贵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