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心穷恶闯穷祸

文/叶世荪

“穷”除了表示贫困、不富裕外，在上海话中还用来表示很厉害、很极端，例如：“我穷敲门侬也勿来开（我使劲敲门你也不开）”；“伊一路穷奔还是呒没赶上（他一路狂奔仍然赶不上）”。在以上两句中，“穷敲”“穷奔”里的“穷”都是表达程度的副词。当然它也可以用作形容词，例如：“闯穷祸”，意思是惹下了极大的祸端。沪剧《阿必大回娘家》里写道：“哥哥打伤朝奉闯穷祸”，那就是会导致吃官司蹲大牢的大祸。

清末韩邦庆所写的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里翠凤极力劝架是怕吃了亏的阿珠回去叫人报复“闯出点穷祸来”。这类事端对身处底层的他（她）们而言，都可算是灾难性的“穷祸”，“穷”字突出了其中特别大的危害程度。

还有一个上海人熟悉的成语叫“穷心穷恶”，那是更加夸张地表示狠狠地、拼命地做某件事。骂人可以“穷心穷恶”，克扣工资可以“穷心穷恶”，吃饭也可以“穷心穷恶”，简而言之就是上海人讲的“恶势做”的那种，其间的“穷”字和贫富并无关系。

上海话中对“穷”字这层含义使用，还有两个常用句式。一个是“穷×百×”，意思也是“使劲地、拼命地”。例如：“穷想百想”表示殚精竭虑地思考，“穷讲百讲”表示没完没了地絮叨。金宇澄创作的长篇小说《繁花》中写道：“做夜班不容易，半夜三更，无头苍蝇，穷兜百兜”，说的是“出租车夜间揽客不容易，只能不停地在街上转圈的景象”。

另一个意味相似的句式是“穷×阿二头”，例如：“穷吃阿二头（拼命地吃）”“穷哭阿二头（使劲地哭）”“穷做阿二头（干不完地干，此间的‘二’须读若‘泥’）”等等。这两个句式中“穷”所修饰的动作可以自由切换，“穷兜百兜”也可以说成“穷兜阿二头”，上海人都能听懂。

用“穷”字表示程度，古已有之。东汉许慎所著的《说文解字》中写道：“穷，极也”。《墨子·天志上》中写道：“故天子者，天下之穷贵也，天下之穷富也”，晚清经学大师孙诒让对此引注曰：“穷，极也，此二字转相训”，意思是说“穷、极”两字本义相通。由此可见，“穷”字原本就有极端、顶配、到底这样的含义。《吕氏春秋》中写道：“与物变化而无所终穷”。唐诗《登鹳雀楼》：“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以上这些“穷”字都是达到极点、近乎极致的意思。

现代汉语中也有类似的用法，但大多保留在成语中，例如：穷奢极欲、山穷水尽、极本穷源、理屈词穷等等。不过，像上海话中这样丰富的口语表达，普通话中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