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3日 星期一
脱口秀:从“10 个演员” 到“国民级” 喜剧
第10版:脱口秀这些年…… 2021-01-18

脱口秀:从“10 个演员” 到“国民级” 喜剧

应琛

《脱口秀大会3》火爆出圈。

伟大爷是湖南“笑嘛脱口秀俱乐部” 的主理人。

二三线城市的脱口秀演出如今同样一票难求,场面火爆。

杨笠的言论引发了许多争论。

笑果工厂不止是剧场,更是聚集年轻人的线下新消费空间。

脱口秀的火爆并非完全偶然——往回看,在这个没有最难只有更难的年份,经济下行、疫情侵袭,全世界都被调成了“Hard 模式”,笑是“丧” 的最佳解药;往前看,脱口秀未来可期,因为向幽默靠近是人类的本能。

记者|应 琛

“今天有买黄牛票来的吗?您是多少钱买的?”“850(原价380 元)。”

“我再帮你们问一个贵一点的。这边多少钱?”

……

这是脱口秀演员Norah 抖音账号上一段内容。虽然只是几句简短的互动,但也从侧面反映了,在不到六七年的时间里,脱口秀这个在中国,原本冷门又小众的艺术形式已经登堂入室,一票难求。

在中文语境下,脱口秀并非英语发音更接近的“Talk Show”( 主要指现场访谈类节目), 而是指“Stand-up Comedy”(单口喜剧)。这种喜剧形式起源于英格兰,火爆于美国,通常是一个演员拿着一个麦克风,站在舞台上以讲段子的形式进行表演。只是在中国,“单口喜剧” 被“脱口秀” 这一更宽泛的、更贴近综艺形式的名字取代,成了一个“将错就错”的叫法。

过去两三年,脱口秀正在成为年轻人新的娱乐出口,周末看一场脱口秀演出也渐渐成为“最In” 的生活方式之一。

而随着2020 年《脱口秀大会》第三季以平均每期1.1 亿的播放量和54.4 亿的微博话题阅读数大获成功,脱口秀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破圈。节目中,李雪琴和王建国的“雪国列车”,让人们惊呼,连脱口秀都有了“追CP” 的一天;节目外,围绕脱口秀演员的话题不断,脱口秀这个行业收获了舆论的关注和资本的青睐。

事实上,脱口秀的火爆并非完全偶然——往回看,在这个没有最难只有更难的年份,经济下行、疫情侵袭,全世界都被调成了“Hard 模式”,笑是“丧”的最佳解药;往前看,脱口秀未来可期,因为向幽默靠近是人类的本能。

终于有了自己的剧场

《脱口秀大会》第三季晋级赛,伟大爷以五票之差惜败。追光忽暗,他给了对手一个拥抱,伸手拿起话筒:“这次能来《脱口秀大会》,我其实觉得挺感谢的,因为之前突围赛的50 位选手,几乎都是来自北上广深,脱口秀发展比较好的城市。只有我和孟川两个人来自地方俱乐部。”

一番淘汰感言道出目前中国线下脱口秀地域发展的现状。他直言,在地方做脱口秀仍有一些阻力和困难,“但我们能坚持下来,讲到这个舞台”,他相信,别的地方俱乐部同样可以。

感言结束,李诞让他为自己的俱乐部打打广告。“湖南的长沙的朋友,想讲脱口秀,想讲开放麦,都可以来找我报名,关注我们的公众号‘笑嘛脱口秀俱乐部’。” 这是伟大爷最朴素的想法。

伟大爷,本名李伟胜,是金鹰955 电台主持人,也是笑嘛脱口秀俱乐部(以下简称“笑嘛”)的主理人。

原来早在2017 年,伟大爷就与《脱口秀大会》结缘。当时《吐槽大会》成功播出,笑果文化(以下简称“笑果”)正在为第一季《脱口秀大会》物色新人。伟大爷人生第一次讲脱口秀就是参加了笑果来当地举办的选拔赛。

“我当时在电台做脱口秀广播可以说已经是全长沙第一名了,就觉得两者应该差不多。” 伟大爷坦言,盲目的自信让他最终的参赛结果可想而知的“垮到飞起”。但这一次的经历却让脱口秀彻底走进了伟大爷的生活,他一方面对脱口秀充满了好奇,一方面则是抱着雪耻的心态。

伟大爷开始搜罗全国各地的线下脱口秀,一有时间就乘高铁去北京、上海看演出,也会参与一些开放麦演出。所谓开放麦,是脱口秀的一种形式。与正式演出现场不同,开放麦更偏向于

提供一个练习、打磨段子的场所。

“但成本实在太高了。” 2018 年初,他和几个朋友创办了笑嘛,成了长沙最早做脱口秀的人,理由很简单“这样我就有地方讲脱口秀了”。就他观察,全国其他二三线城市的脱口秀俱乐部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创立的。

一开始运营俱乐部,最难的是找到合适的场地。伟大爷先找过大学城的酒吧,但老板听完他解释“什么是脱口” 后,直接就让他“滚” 了。也有澡堂愿意给他们提供场地,但一看面对的全是在捏脚的客人,伟大爷还是放弃了,“老板以为我们是搞什么花鼓戏或二人转的,当时大家对脱口秀是完全不了解的”。

后来文和友愿意免费提供场地,虽然餐馆的环境很难让大家安静下来去看脱口秀,但俱乐部还是在那里讲了一年,直到场地装修才离开。伟大爷告诉《新民周刊》,俱乐部在成立两年半的大部分时间内都处于漂泊状态,“有的场地做着做着就黄了”。

其次是找观众。伟大爷印象最深的一次,台下只有三位女观众,互为同事。台上演员讲到一半时,其中一位突然拿出电脑修改起PPT。

到2018 年底,伟大爷算了一下账,俱乐部还赔了3 万多元。“包括场地费,还有一些票房的亏损。”伟大爷表示,当时周奇墨、呼兰来长沙开专场,“80 元的票都卖不动”。

好在伟大爷坚持了下来,随着脱口秀的普及以及对市场的培养,笑嘛有了一批忠实的粉丝,演出场地逐渐稳定下来。在2019 年,俱乐部就实现了盈利。

“没上《脱口秀》之前,我们的公众号已经有了三万多活粉,在长沙本土的演出市场也做得不错,虽然我们的商演场地是在郊区,但票还是能在两三天内卖完。” 伟大爷说,而有了节目的加持,“票甚至一分钟不到就能卖完”。

后来,伟大爷最担心的反而是“有市场,没演员”。好在,节目带来最大的收获是真的有很多想说脱口秀的人找到伟大爷,“节目播出当晚,我们的公众号就吸粉2000 多,而那一周大概新增了1 万多粉丝。在他们中间,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些不错的演员”。

对于俱乐部而言,新一年的变化是,笑嘛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场地,而且“还是在市中心”。“我们也是痛下决心,拿出以前所有的盈利做自己的剧场。” 伟大爷说,这也是因为对线下脱口秀的发展前景充满信心。在剧场筹备期间,笑果也提供了很多宝贵的经验。

而对于伟大爷个人来说,他已签约笑果文化并且有了新的职业规划。主观上,他说自己想要在脱口秀上更进一步,不想有束缚,“一来,电台主播的娴熟和油腻感,对脱口秀演员来说是不利的;二来,做主播写稿可以整合,但脱口秀创作讲究原创,在两套逻辑里拉扯其实是很痛苦的”。从客观来看,如今当全职脱口秀演员,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而且还能生活得不错。

先播种,再收获

脱口秀在中国发展历程并不算长,但提及中国脱口秀行业的发展,笑果始终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通过《吐槽大会》和《脱口秀大会》这两档线上综艺,笑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对大众的普及。就像李诞曾说的那样,这几年很明显的变化是大众对脱口秀的接受程度高了,“起码接受采访的时候,我不需要解释脱口秀是什么了。以前有个经典问题,别人会问我脱口秀和相声的区别是什么,我从2019 年开始听不到这种问题了”。

同时,一大批从节目中走出来的脱口秀演员经过成长被更多人认识,笑果也因此收获了大量喜欢脱口秀的粉丝。

“有了这样的积累,整个脱口秀的演艺市场自然就到了爆发的时刻。” 笑果文化副总裁、笑果创新业务及演艺中心总监刘丽娟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当线上综艺带来了巨大的流量,线下剧场就成了承接流量的“蓄水池”,“因为我们会发现需求一旦起来了之后,如果没有被接住,观众就很容易转移到别的好玩的地方去”。

2019 年5 月和7 月,山羊GOAT 和笑果工厂在上海相继落地,年底笑果又在全国各地开启多场脱口秀巡演,超过10 万观众进入剧场。也是从那时候起,笑果的线下演出才开始有了盈利。

统计显示,2019 年,笑果线下演出的观众人数比2017 年增长近500%。而2020年,平均每场规模在一百人左右的周中秀、周末秀等常规演出早已无法满足观众的需求。用刘丽娟的话来说,一秒售罄,基本成了笑果线下演出的的常态。

“这可能也得益于笑果不依赖其他售票平台,我们自己的流量自己运营。在笑果自己的公众号、微博和小程序,已经聚集了最垂直的脱口秀粉丝。” 据刘丽娟透露,目前笑果有约240 万的真实用户。

就在去年底,笑果第一次走进了上汽·上海文化广场这样的大剧场,在半个月里举办了三场千人规模的脱口秀演出。

“这些票几乎也都是秒空。开票当天,不只是我们的服务器,文化广场的服务器都被冲崩了。” 刘丽娟表示,“其中,瞬时触发的数据是600 个ID(真实用户)同时在抢一张票,放在整个演艺市场来看也都是相当惊人的。”

刘丽娟认为,这是观众对笑果制作能力的信任,“留住观众的是笑果的演出质量,观众对脱口秀的认同,而不单单是所谓的‘明星效应’”。事实也同样如此,笑果工厂的拼盘演出哪怕不提前公布阵容,都会一票难求。

曾经有记者问脱口秀演员程璐:“你觉得笑果面临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他的回答是,没有竞争对手。这句看似“凡尔赛”的回答,却是一句实话。

但作为脱口秀行业绝对的头部公司,刘丽娟说,笑果更愿意看到的是百花齐放,脱口秀行业应该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厂牌出现。

刘丽娟回忆,早期全国的脱口秀演员人数都不到10 个。但现在,笑果曾做过相关统计,全国有名字的脱口秀俱乐部有60多家,而在各个俱乐部讲脱口秀的人数在300 多人,“当然,实际人数可能远不止这些”。

“笑果也是厂牌,我们希望用笑果的品牌溢价,来加持我们各种业务的发展。” 在刘丽娟看来,脱口秀仍处于供不应求的阶段,笑果希望,一方面通过综艺或笑果工厂的知名度吸引更多有喜剧天赋的人才来到上海;另一方面,通过和地方俱乐部的合作,笑果派演员去支持当地的演出,而这些俱乐部能培养更多新人输送给笑果。

“去年我们的训练营里,就有来自各个俱乐部输送上来的演员。这些人很可能成为《脱口秀大会》第四季的黑马、新人。” 刘丽娟表示,今年笑果会加大在训练营上的投入,“以前我们办训练营目的很明确就是为《脱口秀大会》做准备。但随着我们现在业务越来越丰富和完善,笑果不止是有脱口秀产品了,我们还有长视频、有网剧,马上还要上线新的喜剧栏目《喜剧不谢幕》,其中除了脱口秀,还会有漫才、独幕剧等不同的喜剧类型。线下除了演出市场,我们还有商业化部门,专门去做广告,做服务。在这样的前提下,所有的喜剧人口进来,他们的出口也变得非常多,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储备也就更大”。

刘丽娟强调,笑果训练营做的不是“脱口秀培训”,“我们非但不收钱,对于那些投稿被我们选中的人,还承担来上海的所有费用。我们还是相信要先播种,将来才能有收获”。

女性脱口秀演员在崛起

事实上,伴随着《脱口秀大会》第三季的成功出圈,还有个话题也持续引发关注——不管是“北大网红” 李雪琴,“温柔一刀” 杨笠,“双胞胎姐妹” 颜怡、颜悦,“工厂女工” 赵晓卉,还是女学霸Norah,越来越多的女性脱口秀演员正在被看见。

刘丽娟承认,过去女性脱口秀演员在这个行业中占比不高,能闯出点名堂来的更是凤毛麟角,这是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表演脱口秀都是要打开自己的,很多时候还需要进行自嘲,在舞台上暴露自己的不幸这对于男演员来说可能更容易做到”。但刘丽娟也表示,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对于脱口秀的认知也变得更多,“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女生加入”。

对此,伟大爷的看法是:“以往的喜剧形式,需要女性在舞台上扮丑,但脱口秀不一样,是一种自我的表达,女性能够以自己不一样的视角来提供不一样的解读。”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的是,“目前脱口秀的观众以女性居多,在看到有女生在台上讲脱口秀之后,会激发她们也想来试一试的冲动”。

2000 年出生的小文就是在看过《今晚80 后》《脱口秀大会》后,对脱口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在看过线下演出后,小文更是坚定了要上台讲一讲的想法。

因为没有勇气来上海闯一闯,大学毕业后,小文选择去了南京实习,“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听说那里有开放麦可以讲”。

就这样经过一年多开放麦的磨练,小文似乎找到了一点脱口秀的窍门,成熟的段子也越来越多。不仅接到了商演的邀请,去年底,她还报名参加了北京单立人喜剧举办的原创喜剧大赛。应主办方要求,小文在B 站上传了一段她的脱口秀表演。

没想到因为这个视频,让小文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网暴”。原来在这段表演中,她调侃了“男人和狗有什么区别”。结果,和杨笠说男人“明明很普通却还那么自信” 一样,小文的段子被认为是侮辱男性,因而受到了大量网友的攻击。

“刚开始还是理性地讨论,但后来就演变成了谩骂。” 因为实在没有精力去回应,小文删除了视频。但此事却没有因此消停,那些网友又转战到小文的其他视频,在评论区继续对她进行辱骂。

“这个段子在线下讲的时候是非常好笑的。” 但受这件事的影响,有段时间小文再讲这个段子时曾变得犹豫。“你的犹豫会影响你的表演,观众也是能感受到的。这样一来,明明好笑的段子也会变得不好笑。” 小文说,后来她想明白了,“真正的脱口秀观众其实并不会觉得被冒犯。只要内容没问题,脱口秀演员要做的就是坚定地表达”。

小文说,她不喜欢在脱口秀演员前强调性别,“只要你是一个有趣的人,能用有趣的方式来将自己的生活经历写成段子讲出来,那就可以上台讲脱口秀。不要因为性别就给自己设限”。

俗话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刘丽娟说,有争议很正常,脱口秀演员最基本的素质就是要做到“你说出去的东西,要接受大家的反馈”,“而当你从线下走到线上,可能有10 亿人看你的表演,你就要对你讲的内容多一些哲思,这不是限制,而是影响力越大,责任越大”。

程璐曾说,脱口秀从最初就是一种冒犯、批判以及自黑的艺术,但接受冒犯、批判是需要一点自嘲精神和理解能力的。幸运的是,这样的观众,已越来越多。

做上海的喜剧地标

伟大爷说,今年他会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上海来提升自己的脱口秀水平。小文则已来到上海,白天是培训机构的语文老师,晚上讲脱口秀,她希望写出更多好段子,“有一天能被笑果选中”。

可以说,上海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国内脱口秀人才聚集、培养、露出、发展的高地。“就好比在美国,你想做音乐剧,一定要去百老汇;在中国,你要有志于从事脱口秀这个行业,就得考虑来上海。” 刘丽娟说,某种程度上,笑果的这一目标已经达成。

而更进一步,打造上海的旅游文化名片,或者说做上海的喜剧地标,则是笑果作为一家以内容为核心的喜剧产业公司,这些年正在布的局。

事实上,除了2014 年笑果在上海成立,内地其他具有开拓意义的脱口秀大事件也大多发生在上海——

2010年,上海成立首家脱口秀俱乐部“笑道”,比深圳的“外卖” 俱乐部晚一年,却最早把脱口秀演出开进了剧场。演员偶尔有机会被邀请来上海演出,都当做头等大事,哪怕只能拿到一点演出费,路费、住宿费得自掏腰包。

2012 年5 月,《今晚80 后》脱口秀在东方卫视开播,公开在微博征集段子并为之埋单,李诞、王建国,以及从深圳投稿的程璐成为重要班底,也让全国的脱口秀爱好者看到了走进剧场之外的另一条出路。这个节目也促成了内地脱口秀演员的首次大集结。

2017 年,作为上海国际艺术节的节中节,第三届上海国际喜剧节就以创新开放、包容多元的态度,开设了脱口秀展演特别板块。这也是脱口秀在上海野蛮生长了7年之后,首次取得“官方” 背书。

如今,在上海,每天至少有10 场以上的脱口秀演出。去年国庆期间,上海的脱口秀演出达到了200 多场。很多外地游客都把“看一场脱口秀”,作为重要的来沪旅游日程。

“就像迪士尼之于上海,我们希望笑果能成为游客来上海的理由。” 刘丽娟说,接下来公司会启动笑果工厂2.0的维护扩建,“不仅是可以容纳更多的观众,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做线下新消费的各种尝试。笑果一直在寻找爱玩的年轻人,我们会用打造喜剧街区的概念,为观众开发他们喜爱的周边、市集,聚合餐饮等生活场景,让观众逗留的时间更长,在喜剧的沟通氛围中收获更多”。

刘丽娟相信,喜剧产业是一个没有天花板的朝阳行业,“三五年之后,笑果就能实现这一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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