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里的一蓑一笠

马蒋荣

柳宗元的《江雪》，寥寥数笔，活灵活现描摹出一幅寒江独钓图，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千古一绝。每每吟诵，就好像有人在眼前缓缓打开了一幅水墨画卷，使我默默地沉浸在美妙的意境中。

清代诗人王士桢也有一首几乎和柳宗元相呼应的七绝《题秋江独钓图》“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此诗虽没有《江雪》千载扬名，但也别有韵味！特别是这首诗28个字中用了9个“一”字，把山水间渔人独钓的逍遥、潇洒、萧瑟、孤寂严丝密缝地合在一起展现在读者面前，应该说这也是一幅意境合一情景高雅的妙笔丹青！

我的老家位于绍兴小舜江源头附近的王城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从大山深处一路欢歌奔腾泻下的无数条涓涓清泉溪流源源不断地汇集到这一片山坳低洼的小平坡处，再经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千磨万击刷出了现在的这条小舜江，择水而居生生不息的先民则成就了这座王城村落！

每次我回家探望94岁的老爹，总要在村子前的溪滩前留步许久，南望是蜿蜒而来的小舜江水，北看是林木葱郁的白虎岭山。我思忖，如果有一竹排搁在溪滩边，竹排上置一竹凳，再有一蓑一笠一老翁，一丈丝纶一寸钩，那岂不就是21世纪的一幅《小舜江独钓图》了！

现在我老家的王城村已归属于绍兴市柯桥区了，60年前开通的简易公路穿村而过。现在村里家家都有小汽车了，还有61路公交车从绍兴市区直达村里。更让人高兴的是从去年开始，新建设的高等级绍甘公路正在离村头一里不到的白虎岭半山腰处破岩钻洞大规模地施工了。而在过去，村民出门除了靠两条腿走山路和乘滑竿小轿子外，其他的交通工具就只有小舜江上的小小竹排了！

记得老妈曾跟我讲过一句老话：“剃头师傅的手、撑排佬的脚”，意思是虽然剃头师傅的手白天一直浸泡在热水中为客人洗头很惬意，但一到冬天的晚上，他的手就不容易暖和，整夜冷冰冰的；而靠撑竹排为生的乡人虽然一双脚一年四季都要泡在溪水中，但一到晚上钻进被窝里，就是外面冰天雪地，他的脚也会马上暖烘烘的。这话现在看未必准确，但母亲想告诉我的道理是：先甜后苦不如先苦后甜！

我家老屋的墙上至今还挂着一件蓑衣一顶笠帽，那都是50多年前的老物件了。去年，青山绿水间的王城村所有老屋都由政府出资进行了修缮，恢复了江南民宅古朴的造型和白墙黛瓦双勾墨线的本色。在撤离老屋准备交付施工前，这一蓑一笠本来是属于清理之列，但妹妹硬是从垃圾车里抢救了回来。据她说，这蓑笠虽不是柳宗元、王士桢时代的古物，但也属于有诗情画意的老物件了。她憧憬着不久王城村被开发成古村落的旅游景点，那一蓑一笠再配上一竹排一钓竿，也许会成为游客“网红打卡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