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音
喀什在中国地图的版图上位于西端,此地白昼漫长,作息与大多数省份不同。若参照当地小学生的时刻表,夏季的早餐在九点左右,上午的课在一点二十结束,其后是午餐与休息,下午的课开始于四点二十分。炎热的两三点,大半个古城在休息,赭色的街巷变得寂静。
热天让胃口消减,对尚未适应当地气候的我们来说,吃个凉粉作为午餐,既开胃又方便。小份只要五元,还可以选双拼:凉粉、凉皮、面筋、黄面,想怎么搭配都行。与我们拼桌的是个在当地工作的汉族女孩,她不小心吃得前襟上一片辣油,自嘲般说,这样也有点像花纹哦。我的旅伴大笑道,不会不会,一看就是凉粉吃的,不过喀什人应该谁都遇到过。
吃完辣的,不免想用冷饮清一下口。喀什的冰激凌店之密集,感觉和意大利差不多。意大利人随时随地来个gelato(意式冰激凌),喀什人也一样。古城西区门外的老冰山奶油冰激凌,店内不分时段坐满了人,门口也常见买甜筒带走的顾客。
老冰山有各种口味的冰激凌,从巴旦木到番红花,我个人最喜欢的是原味,也就是牛奶冰激凌。五元一份,装在玻璃杯里,有点像“小时候的冰激凌”。仔细回想,我住到十四岁的云南县城并没有冰激凌这么时髦的食物,夏天常吃的是当地冰棍厂生产的冰棍,五分钱一根,仅有两种,红枣和橘子。红枣冰棍其实就是冰糖煮红枣,冰棍顶端有一粒大枣,是最美味的部分;橘子冰棍则是粉末冲泡的橘子水冷冻而成。就像一切美好而短暂的事物,冰棍不经吃,吮几下,颜色变浅,味道变淡,吃到最后就成了小小的无色无味的冰片。
在意大利旅行的时候吃了不少意式冰激凌,各家店的出品差异很大。最惊艳的是刚到意国不久,在小城克雷马随意买的开心果口味,充满新鲜果仁的香气。后来一路买开心果冰激凌,发现大多掺了花生,口味有些模棱两可。等到了海对岸的克罗地亚,某天晚饭后散步回住处,看见一群美国游客在冰激凌店门口排队,人们手中的杯子里装着可疑的薄荷绿色物体——开心果应该是明亮的灰绿色,我顿失食欲,朋友们凑趣买了。那并非开心果,甚至也不是花生,有股南杏仁的苦味。在整个克罗地亚,到处都是这种奇怪的绿色“开心果”冰激凌。
喀什的牛奶冰激凌是最简单本原的甜品,浓郁的奶,馥郁的甜。我们在一天里去了两次,第二次是晚八点半,天色依旧明亮。大概店家来不及洗勺子,这次搭配冰激凌的是薄木片。一位维吾尔族老人在走道对面的桌子落座,也点了牛奶冰激凌。他没有拿起小木勺,不断对看店的男孩说着什么,终于,男孩拿了金属调羹过来,老人才开始吃,冰激凌已化了大半。我暗自佩服,他一定吃过成百上千次牛奶冰激凌,但那仍然是生活中的小小仪式,总之,不能用木片随便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