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30日 星期日
松风煮茗 竹雨谈诗(书法) “不装”与“不作” 晃晃悠悠的似水年华 不悔今生 刘岚山的新民缘
第9版:夜光杯 2024-05-27

“不装”与“不作”

忻之湄

我们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却从来没有在校园里遇上过。工作之后,我们在上外的课堂里相识了。她说话细声细气喜欢穿长裙,笑的时候眉眼弯弯,还有两个酒窝。我的朋友,都是像我一样的性情中人,经常自以为清醒地剖析自我和对方,用“毒舌”伤害了对方却不自知,冷静了又觉得“诤友”可贵,彼此打击也相互取暖。她,却是另外一种存在,她是“正”,我是“邪”,她喜欢看我的平实的文字,我欣赏她的理想化和水一般的温和透明。

我们的职业道路大相径庭。她毕业之后进入一所几乎人人仰望的名校,在那所在我看来学生、家长、教师都“卷”的地方耕耘多年。我,对于职业生涯只有一份浅尝辄止、知难而退的心意,可是对于把职业理想化、事业化的人们我有发自内心的敬意和羡慕。她,在那所学校里教着一门被冷落的副科,对于这门一般人觉得意义不大前景迷茫的学科,她全情投入,开发了自己和学生的全部潜能,用英文授课,修习第二外语,花三年时间研读了心理学方面的高级课程,设立了由她主导的工作室,成了挑剔的学生心中的“女神”。学生申请海外名校时找她这位副科老师写推荐信,她感到分外骄傲,开心得就像一个刚入行刚被认可的年轻教师。

我们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爱上了心理学,她是为了“助人”,我却只是为了“助己”。她推荐我看的书,越来越高级,习惯了“风吹哪页看哪页”的我不得不跟着她小跑了一阵。

若干年后,女儿进入了理想的学校,承继了我的率性和有限范围里的桀骜不驯,一度让我陷入各种自责。我曾经以为,如果我是她,或许女儿能成为“别人的孩子”。那一个阶段,我们交流了很多,即便是她,也没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理想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当我们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共同经历了一段磕磕巴巴的岁月,有心情重新审视自己的时候,她建议我帮助她完成一个心理项目。第一次,我以“科学”的方式,在她和她的组员面前打开了内心。说实在话,我是不太相信那些心理治疗类游戏的。可是,那个周末的上午,一个沙盘游戏就令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流泪的我泪流满面。回家的路上,在开熟的路段居然开错了道,之后有一两个星期,我陷入一种神思恍惚的状态,仿佛被她施展了一个法术之后,醒了悟了。我不能确切地说,这一件事改变了我,但我得承认,这一次的疏导,让我重新认识了本来以为很了解的自己。

我总以为,以她把职业当作事业来追求的劲头,以及多年的勤劳耕耘,一定能达到理想的职业目标,又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世界。去年的某一个冬日,在被阳光洒满的玻璃茶室里,我,第一次成了她的倾听者。在一次又一次的她以为的众望所归中,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出局。在付出巨大的时间和精力的大型活动中,她被多年敬仰的同僚加领导骂哭了。我安慰她,我们只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发脾气,在单位也一样,我从来没有机会被大领导骂,除了握手。她失笑,但我能感到,她被伤到了。她的委屈和迷茫,让我心里有点小小的难受和释然。难受的是她的失意,释然的是,我们终于互换了角色。

第二天,我收到了她的微信,她说:谢谢你点醒了我,让我看到了我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角落。

“不装,不作。”这是她对自己的认知。我心想,这是在说我吗?

“不装”与“不作”的世界多么简单,做这样的自己,有这样的朋友,又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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