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30日 星期日
松风煮茗 竹雨谈诗(书法) “不装”与“不作” 晃晃悠悠的似水年华 不悔今生 刘岚山的新民缘
第9版:夜光杯 2024-05-27

晃晃悠悠的似水年华

王路

没有什么比《追忆似水年华》开头的那种句式,更能形容出我与公交车之间晃晃悠悠的情愫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是早早就上车了,有时候,窗外细雨,黏在车窗的水珠上,折射出都市绚烂的夜色。我就此盯着出神,都来不及嘟哝一声:‘到站了。’一会儿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被公车又带到了一片新奇的地方,这可能正是探索的开始。”

那会儿还是小学。我家从愚园路的老式石库门房子搬到古北路的新式公房。现在来看,也就是五六公里路程,但彼时却要换两部公交车。不论是20路换54路,还是44路换71路,总之,我频繁地通过这两部车往来于旧居与新居之间。

在好多个“大礼拜”——当时还没有双休日,而是一周休息一天,隔一周休息两天,我们把休息两天的那周叫作“大礼拜”——大礼拜那周,母亲通常要洗床单晒被子,早早地把我从床上赶起来,从家门口挑选一路公交车,挨个一站一站去探索。

直到今天,我仍然觉得71路是上海所有公交车中最有地位的一路车,这可能是因为,从外滩到古北串联起来的是上海这四五十年西行发展的变迁史,这样一段既令人生畏又令人澎湃的路程,由71路细细途经,这怎么能不让人肃然起敬呢?

而终点站正在家门口的54路又预示着另一番情绪的转变。它一路大多随着苏州河边,蜿蜒穿行,周家桥、三角场、中山公园、市三女中、曹家渡、昌化路……写满了上海老区的烟火故事。

20路是我喜欢的,两根辫子,在愚园路上晃晃悠悠。梧桐婆娑,庭院深深,电车还没开到那段,心里就要溢出一些缠绵的情愫。

人生要和哪一辆公交车结缘,往往是现实因素导致的,比如说,小学四年级开始,我住在古北路,学校却在汾阳路,那么96路就成了我记忆中不可抹去的一路车。

我通常喜欢坐54路到中山公园96路终点站去坐车,因为这样可以坐上座位。我喜欢挑选和驾驶员差不多并排的右边那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因为那个位置比一般的座位更高一些,且前方没有视线阻挡,可以更好地观赏车窗外的风景。96路从中山公园开出来后,往武夷路左转,开入延安路往东行,江苏路右转至华山路左转,直到复兴西路,即一路往东行驶。春夏秋冬,来来往往,这条路线,成了小学生的我人生的第一条Citywalk路线:复兴路上莫测高深的深宅大院、丁香花园里的传奇故事、上海咖啡厂的前世今生、武夷路朴素街景背后的小洋房……毛拉的墙面、各式风格建筑的洋楼、分割着午后阳光的梧桐树影,还有安静却又喧闹的马路——这些画面,穿过长长的岁月,至今仍在我眼前展露着生动的色泽。96路似乎总开得特别慢似的,却因此记录下年少生命里最值得纪念的漫步和等待。

时隔30年,我最爱坐的依然是96路,最爱走的依然是这一段路,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喜爱,成为了一名都市历史文化爱好者、从业者。

再说两路记忆深刻的公交车吧。

一路是101路。当时有一次和一位素未谋面的“笔友”见面,但却想不出约在哪里见面才好。不知道是谁,灵机一动说,我们看看地图,挑选一部路线最长开到最远的公交车,我们从终点站坐到终点站,一路聊天看风景,岂不妙哉?于是整个下午,我们坐了一圈又一圈,20多年过去了,至今我们仍然是知心好友。

还有一路是21路。1995年是我和21路的“蜜月期”。在这之前,我的生活半径向北没有跨过苏州河。但那一年,众所周知,申花足球队在虹口体育场拿到了甲A联赛冠军,而正是21路,把西区的我第一次带到了市北的虹口区,带到了申花队夺冠的那个辉煌时刻。那时候,每一场申花比赛结束后,大约有成百上千神魂颠倒兴奋不已或沮丧不堪的年轻人坐着21路回顾着这一个夜晚,哦,还有一半人去坐18路了。大家不分彼此,车子一路开,一路聊:“哦,成都路到了,我先下去了,下次球场见哦!”还有几次,有些人聊得太投缘,到站了也不下去:“没关系,我陪你坐到中山公园,我再掉头坐回来!”售票员忍不住提醒——

“末班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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